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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至40章

第三十三章 当代人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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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小鱼儿已在搬动那锡制的绞盘。
    小鱼儿道:“石屋子是坟墓,铁屋子练武,金屋于藏宝,铜屋子放兵器,这倒都很
合理,这锡屋子里面是什么,你猜不猜得到?”
    江玉郎眨了眨眼睛,道:“莫非是卧房?”
    小鱼儿大笑道:“在锡屋子睡觉,那真是活见鬼了。”
    那面锡墙已在移动,他话未说完,里面突然扑出来一条猛狮,几乎就扑到站在墙外
的江玉郎身上。江玉郎吃了一惊,退出七八尺。
    再看那狮子毛发虽存,但皮肉已不见,只剩了一副骨架,一副骇人的骨架,小鱼儿
笑道:“这狮子想必是饿极了,一心想扑门而出,临死前还倒在门上,不想却害得咱们
江公子又骇了一跳。”
    说到这里,他人已走了进去,突然失声道:“原来用意在此!”
    江玉郎跟过来,只见这间灰白色的屋子里,竟是五光十色,琳琅满目,骤然望去,
又仿佛是另一宝藏。
    仔细一看,才发觉这“宝藏”不过是许许多多颜色不同、大小各异的小瓶子,每一
个瓶子的形式都诡异得很。
    小鱼儿道:“你总该知道这些瓶子里是什么吧?”
    江玉郎深深吸了口气道:“毒药!”
    小鱼儿道:“不错,他们豢养这头猛狮,正是为了看守这毒药的。”
    小鱼儿突然弯下了腰,道:“第四人的尸身果然在这里!”
    江玉郎瞧他只不过捡起了根骨头,想了想,不禁失色道:“他……他的尸身,莫非
已饱了狮吻?”
    小鱼儿叹道:“这人也算是时运不济,不但被人害死在这里,尸身还喂了狮子……”
    江玉郎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小鱼儿道:“什么事如此开心?”
    江玉郎笑道:“你回头瞧瞧。”
    他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黑黝黝的、像竹简般的东西,口中哈哈笑道:“我运气当真
不错,居然能找到这宝贝。”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这是什么?”
    江玉郎道:“你若不认得此物,当真是孤陋寡闻,昔年滇边第一剑客‘绝尘道长’,
便是死在这东西手上。”
    小鱼儿笑道:“我还是不认得。”
    江玉朗冷笑道:“告诉你,这就是昔年‘白水官’的‘五毒天水’,无论是谁身上,
只要沾着一点,不出半个时辰,便要周身溃烂而死。”
    小鱼儿笑道:“如此说来,你可得拿远些,莫要溅着我。”
    江玉郎道:“这一次,你再也休想跑了,我方才已试过,此中满满的盛着一筒‘五
毒天水’,只要我手一动,你就完了。”
    小鱼儿苦笑道:“你难道非杀我不可?”
    江玉郎道:“你方才若不多事,由得我把那些武功秘笈取走,我也许会容你多活些
时,但现在你已非死不可了!”
    小鱼儿道:“你莫忘了,我本可杀你的,但却没有下手。”突又大笑道:“但你且
先瞧瞧我手里是什么?”
    他手里拿着的,竟是方才江玉郎抛在地上的“天绝地灭透骨针”的针筒,江玉郎大
笑道:“我看你已骇疯了,竟想拿这空筒子来吓人……
    小鱼儿笑嘻嘻道:“空筒子?谁说这是空筒子!”
    江玉郎怔了怔,道:“你……。·你自己方才’”……。”
    小鱼儿笑道:“不错,我自己方才曾说是空筒子,但那不过是我骗你的,试想在那
种时候,我不骗你骗谁?你可知道,这‘天绝地灭透骨针’就因为制作费时,是以每个
针筒里都有三套透骨针。”
    他大笑接道:“这‘天绝地灭透骨针’每筒如只能用一次,用完了又得找那‘神手
匠’,还有谁会将它看得那般珍贵,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难道都想不到?”
    江玉郎的手已开始颤抖,道:“你。……’你休想骗我,你根本不知道……”
    小鱼儿冷笑截口道:“我不知道,我自幼生长在‘恶人谷’,对这种歹毒的暗器,
知道得会没有你多?”
    江玉郎的手己软了,颤声笑道:“大哥自然是见多识广,小弟自愧不如。”
    话未说完,他已将手里的“五毒天水”放了回去。
    小鱼儿笑嘻嘻瞧着他,悠悠道:“我若不杀伤,就是我活该倒霉,是么?”
    江玉郎道,“小小弟年幼无知,胡言乱语,大哥你……你想必能原谅的。”他一面
说,身子已一面往后直退。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个聪明人,知道的事的确不少,只可惜比我还差
了一点!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手指轻轻一,手里针筒突然“喀”的一响。
    江玉郎全身都软了,几乎吓得晕了过去,但针筒里什么也没有射出来。
    小鱼儿已将那五毒天水拿在手里,哈哈笑说:“告诉你,这针筒其实是空的,‘天
绝地灭透骨针’一发便是─百三十根,这小小的针筒理,哪里装得下三套,如此简单的
道理,你却想不到?”
    江玉郎呻吟─声,真的晕了过去,他自然不是被骇晕,只是被气晕了。
    铜灯里油已快干了。
    江玉郎乖乖地爬回那地洞,乖乖地加满了油,又带出些清水食物,乖乖地送到小鱼
儿面前。等到小鱼儿吃完了,他才敢吃那剩下的,他爹爹此刻若是在旁边瞧见,只怕要
气得直翻自眼。只因他对爹爹却从来没有如此孝顺过。
    小鱼儿抹着嘴,喃喃道:“只剩下最后一间屋子没有瞧过了,出路,想必就在这屋
子,嗯,不错,将出路设在卧房里,正是合理得很。”
    他终于转动了银绞盘。这银色的墙面后,竟是个奇妙的天地!
    这里,才真正是地下的宫阙,萧咪咪那儿间屋子也算奢华的了,但和这里一比,简
直像是土窑。
    银墙后是条甬道,地上铺着厚厚的柔软的地毯,甬道两旁,有六扇门,门上接着珠,
小鱼儿他们走在缤纷的光影里,就像是走人了七宝瑶池,走入了天上的仙境。
    小鱼儿却根本瞧也不去瞧它,只是喃喃道:“奇怪,五个人.怎会有六间屋子,难
道这里还有第六个人?……。‘纵有第六个人,只怕也是不会武功的,否则那边又怎会
只有五张矮几?”
    说话间他已走人了第一间屋子。
    这屋子布置得竟像是文予闺房,对旁的梳妆台上,居然还放着整套的梳妆用具,床
后面还有个马桶。
    这一下,小鱼儿倒真是怔住了。他瞪大眼眼,失声道:“是女的?……。这里的主
人会是女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绣花的帐子,略略垂下来。
    小鱼儿掀开帐子,床上直直的躺着具骷髅,发髻、环佩,还都完整的留在枕头上,
自然是个女子。
    第二间屋子,还是间女子的绣房,床上躺着的还是个女的,第三间、第四间,全都
是如此。
    小鱼儿直是摇头,苦笑道:“原来这里非但不止五个人,也不止六个人,原来这些
武林高手是带着老婆来的。他们被人害死,连老婆也被人害死了。”
    江玉郎道:“看来这些女子全都是被人点了穴道,然后才慢慢被饿死的。”
    小鱼儿叹道:“这种死法,大概是世上最不好受的死法了,下手的这人,心肠看来
竟比你还毒,手段竟比你还狠。”
    江玉郎虽然垂下了头,脸却没有红。
    他走入第五间屋子,又掀起了床帐,叹道:“人真是奇怪得狠,纵然明知这床上还
是副女人骨头,还是忍不住要掀起帐子来瞧一瞧……”
    他话未说完,就知道自己弄错了,这床上竟有两具尸身,一男一女,男人面朝下,
脊椎竟已被打得粉碎,显然是一击之下,便已毙命了。
    小鱼儿吐了口气,道:“这才是真正的第五个人……
    江玉朗道:“那第六间屋子,只怕就是他的……”
    小鱼儿掀开了第六间房子的珠,他往屋子里只瞧了─眼,整个人突然被骇得呆在那
里。
    火光闪动下,一条头戴珠冠、满面虬髯的大汉迎门而坐.双手按在桌子上,竟似要
作势扑起。骤眼望去只见他浓眉如戟,环目圆睁,满脸杀气,仔细一瞧,他眼鼻七窍之
中,俱都流出了鲜血,只是血迹已干枯,是以瞧不清楚。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这人原来也死了。”
    江玉郎摘下颗珠子抛过去,击在这虬髯大汉身上,只听“笃”的一声,珠子竟又被
弹了回来。
    这人的身子竟坚硬如石。
    小鱼儿道:“这莫非只是个木偶!”
    江玉郎道:“是人,死人。”
    小鱼儿叹道:“说他是木偶,他的确像是个人,但说他是人,又怎会硬得像木头一
样!”
    江玉郎一言不发,定过去掀起了帐子。
    床上,果然也躺着一个人,女人,绝色的女人。她身子果然也完全如生,一点也没
有腐坏,若不是脸色铁青得可怕,她实在可算是世上少见的美女”
    事实上,江玉郎简直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脸色纵然铁青,江玉朗纵
然明知她是死人,但瞧过一眼后,仍不觉有些痴了‘
    小鱼儿叹道:“这女子活着的时候,想必不知要有多少男人被她迷死,萧咪咪和她
比起来,简直是个丑八怪。我真不懂,她的尸身为何也……。”
    江玉郎沉声道:“这两人的死法和别人不同,他们是中了一种极奇怪的毒而死的,
这种毒性竟可以使他们的尸身永不腐烂。”
    他叹了口气,缓缓接道:“看来,她对自己的容貌极为珍惜……这原本也是值得珍
惜的。”
    小鱼儿道:“你的意思是说她是自杀的?”
    江玉郎道:“别人若要杀她,何苦去寻如此珍贵的毒药?”
    小鱼儿点头道:“这也有道理,只是……这男的又如何!瞧这男子死后数十年还有
如此气概,生前想必是个好角色。”
    江玉郎道:“也许,他就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小鱼儿道:“不错,他看来的确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江玉郎道:“若说那五个人都是被他杀死的,他自己又是如何死的!他的妻子又为
何要自杀?他和那五人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花费这许多人力物力来造这地下的宫阙?
他为何要藏得如此秘密?”
    小鱼儿苦笑道:“你这么一说,把我的头都说晕了。”
    两个人虽然都聪明绝顶,但还是打破头也猜不透这秘密,两个人的眼睛虽然都不小,
但却谁也没有瞧见枕头边还有本绢册……他们若非瞧见这本绢册,就一辈子也休想猜得
出这秘密。
    幸好,小鱼儿终于瞧见了。
    他翻了两页,突然大呼道:“在这里……所有的秘密全部在这里!”
    浅黄的绢册,秀丽的字迹,显然是女子的手笔。
    这正是此刻躺在床上这绝色女子一生凄凉、悲惨、离奇、几乎令人难以相信的遭遇,
她临死前揭开了这地底宫阙的全部秘密.
    自然,她不是写给小鱼儿看的,也不是写给任何人看的,她只不过临死前想将自己,
心事倾诉倾诉而已。只是,她死的时候这里己没有活着的人。于是她只有将心事付于纸
笔。
    她说:她的名字叫方灵姬,她的家本是江南的望族,她们家四代同堂,日子本来过
得幸福而平静。但她自己,并没有享受过这享福的日子。
    她四岁的时候,她母亲带她到苏州去探亲,等她回去的时候,她们家占地百亩的庄
院,已变为一片瓦砾。她们家大大小小三百多口,已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仇人,自然要斩草除根,她和她母亲就开始天涯亡命。她虽然没有详详细细叙出这
一段经历,但想必是充满了辛酸和艰苦。
    在这段艰苦的日子里,她们终于查出了仇人的姓名!
    欧阳亭。“当世人杰”欧阳亭!她的仇人竟是当日江湖中享誉最隆的侠士,武功最
强的高手之一,家财亿万的富豪。
    她母子孤苦伶仃,虽有些武功,但若想寻仇,实无异以卵击石,她母亲忧愤之下,
终于一病不起。
    三年后,她竟设法嫁给了她的仇人。她只有用她绝世的美貌,作为她复仇的武器!
    但欧阳亭一代人杰,毕竟不是容易被暗算的,她只有忍受着屈辱和愤恨,苦苦等候
着复仇的良机。
    不幸欧阳亭竟有个最可怕的习惯,他永不和任何人睡在一起,她和他虽是夫妻,竟
也不知道他睡在哪里。
    ’小鱼儿瞧了那虬髯珠冠的大汉一眼,道,“这小子想必就是欧阳亭了。”
    江玉郎叹道:“此人当真不傀为一代人杰,方灵姬虽然恨他入骨,但笔下写来的,
字里行间,仍不禁流露出对他的佩服之意。”
    小鱼儿笑道:“只要假以时日,你就是第二个欧阳亭。”
    江玉郎不敢答话,转过话题,“奇怪的是,这欧阳亭在人世间既有名誉,又有地位,
为何又要建造这地下宫阙?是什么事会让他宁愿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小鱼儿道:“你看下去不就可以知道了么?”
    于是,他们接着看了下去!
    她说:“欧阳亭为了建造这地下的宫阙,可说是费尽了心血,一年中总有三个月的
时间,他要摒绝一切,来此督工。”
    “然后,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当时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五位高手骗到这里,他
说服了他们,要他们创造出一套惊天动地,空前绝后的武功,他说,这武功留传后世,
他们便可名留千古。”
    “千古留名”这句话,果然打动了这五太高手的心,他们合五人的智慧与经验,共
同探寻武功中最深奥的秘密。
    但他们却再也想不到,他们成功的日子,便是死的日子。
    她这样写着:到了达“地灵宫”里,他终于不再独睡,只因他对我丝毫没有怀疑之
心,他再也想不到我竟是他的仇人。我虽然有了下手的机会,却始终没有下手
    “我还要等。”
    “他还有个野心,在武林的记载和江湖的传说中,古往今来,虽有不少称雄一时的
英雄,但却从无一人的武功真的能横扫天下,他便要做这空前绝后、震古铄今的英雄!”
    “只可怜那被江湖人称为‘天地五绝’的五位高手,显然要成为满足他野心的牺牲
品,只因为这五人各有弱点,而抓住别人的弱点,正是他最擅长的,这五人也绝不会想
到他的奸谋,只因欧阳亭的慷慨豪爽,天下知名。”
    “他早已有杀他们的计划,我虽不知道这计划究竟如何,但欧阳亭的毒计,从来都
是天衣无缝的。我纵有揭穿他阴谋之心.但却抓不着他的证据,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
我怎敢轻举妄动。”
    “但我早巳准备好杀他的计划,只等他成功之日。”
    “现在,他成功的日子已抉到了,他眼看便要达到前无古人成功的巅峰。”
    “现在,在这里等着他的是一杯毒酒,我要和他共饮……”
    小鱼儿眼睛像是有些湿了,突然将这本绢册远远抛出去,道:她为何要将这些起事
写下来,让别人瞧见也难受,这岂非害人么……女人,活见鬼的女人!”
    江玉郎却像是痴了,喃喃道:“人类成功的巅峰……生前绝后的英雄……唉,可惜
呀,可惜!”
    小鱼儿瞧着欧阳亭的尸身,道:“他杀了天地五绝,正想和他的爱妻共饮一杯庆功
之酒,哪知道这杯庆功的酒,却是杯毒酒……哈,有趣,有趣。”
    江玉郎叹道:“这方灵姬倒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她既然报了她的血海探仇,
为何要陪着她的仇人死呢?”
    小鱼儿长长伸了个懒腰,道:“我早就说过,女人的心事最难猜测,谁若花工夫去
猜女人的心事,他不是呆子,就是疯子,唉……。·女人……”
    江玉郎道:“但她还是不得不杀他,杀了他后,她心里又未尝不痛苦,她只有陪着
他死,只因她已没法子一个人活下去。”
    他长叹一声,悠悠道:“方灵姬之与欧阳亭,岂非正如西施与吴王,唉,国家仇恨
与深情厚爱,究竟孰重?只怕很少有人能分得清的。”
    小鱼儿瞧着他,突然笑道:“有时候我真奇怪,不知你究竟是男是女?”
    江玉郎怔了怔,失笑道:“你不知道我究竟是男是女?”
    小鱼儿道:“有时你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但有时你又会突然变得多愁善感。男人,
是很少这样的,只有女人的心变化才会这么快,这么多。”他大笑着接道:“若不是我
亲耳听见萧咪咪叫你小色鬼,我真要以为你是女扮男装的”

第三十四章 盖世恶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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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听一人娇笑道:“不错,我可以为他证明,他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男人,绝
没有半分假。”
    如此娇媚的语声,除了萧咪咪还有谁?
    小鱼儿骨头都仿佛酥了,要想回身,只觉一个尖尖的、冰凉的东西低住了他的后脑
勺子。
    萧咪咪柔声道:“乖乖,不要动,不要回身。”
    她朝那已吓呆了的江玉朗招了招手,道:“玉郎,你也过来好么……嗯,这样才是
乖孩子,现在,你也背转身,和他并排站着好么。”
    小鱼儿只希望江玉朗莫要太乖,只希望他稍为有些反抗,那么,小鱼儿就可以将怀
里的“五毒天水”拿出来。
    但这见鬼的江王郎却偏偏乖得狠,低着头,垂着手走过来。小鱼儿朝他直打眼色,
他也瞧不见。小鱼儿恨得牙痒痒的,但也没法子,一个人若被一柄剑抵住了后脑,他纵
有一万个法子也是使不出来的。
    但他还没有灰心,他还在等机会,只要让他能取出那“天水”,甚或那针筒,萧咪
咪可就完蛋了。萧咪咪没有完蛋,完蛋的是小鱼儿。
    她突然伸过手来,将小鱼儿怀里的东西都摸去了,咯咯笑道:“哟,小鬼,看样你
们真得了不少好东西,‘透骨针,‘五毒水’,幸好我没有大意,否则可真惨了。”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惨了。”
    萧咪咪笑道:“还不算太惨,暂时我还不会杀你。”
    她突然将小鱼儿的右手和江玉郎的左手拉在一起,笑道:“你们是好朋友,先拉拉
手’……。”
    小鱼儿只觉江玉郎的手冷冰冰,不停地发抖,满手都是冷汗,其实,他自己的手又
何尝不是如此,只听“喀”的一声,两个人的手上,突然多了副手铐,又黑又重的手铐,
将两人铐在一起。
    萧咪咪银铃般娇笑着,终于走过来,走到他们面前,妩媚的眼波,笑咪咪地瞧着他
们,柔声道:“现在,你们真可以算是好朋友了,活要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谁
都别想抛下另一个人走。”
    小鱼儿苦笑道:现在,我倒宁愿他是女的了。”
    萧咪咪道:“我喜欢你,在这种时候还能说笑的人,世人并没有几个。”
    江玉郎道:“你……”·你……你怎会来的?”
    萧咪咪眼被一转,笑道:“你们奇怪么?”
    小鱼儿叹道:“若不奇怪那才见鬼哩。”
    萧咪咪道:“聪明的孩子,你们怎么也突然变得笨了,你想想,你们对我这么好,
我怎舍得闷死你们?”
    小鱼儿道:“我还是不大明白……。”
    萧咪咪道:“那时,我虽然明知你躲在下面,但我还是不敢下去的,我根本不知道
下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下来,不被你们弄死才怪。”
    她叹了口气,接道:“你们对我,决不会像我对你们这么客气的。”
    小鱼儿道:“你的确太客气了,所以你要闷死我们……
    萧咪咪娇笑道:“我想,这样也许未必真的能闷死你们,但最少也可以让你们不再
防备着我,你们以为我既然要闷死你们,就绝对不会再下来瞧的了,是么?”
    小鱼儿叹道:“我现在才知道,一个人若没有被闷死,已是非常不幸,假如他再被
女人喜欢上,那么他更是倒了穷霉了。”
    萧咪咪咯咯笑道:“这话真好笑,真要笑死我了!我下次一定要告诉别人,被人讨
厌才不倒霉,被人闷死就是走运。”
    她像是根本不再去听小鱼儿的话,她的心开始完全贯注在这屋子里的东西上。
    她将这里每间屋于都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那种仔细的程度,就好像个妒忌的妻子
搜查她丈夫的口袋一样。
    然后,她的脸上发了光,眼睛也发了光。她终于找着了她所要找的,
    那是本淡黄绢册,自然也就是那五大高手心血的结晶。
    她将这绢册捧在怀里,贴在脸上,亲了又亲,她吃吃地笑个不停,喃喃道:“心肝
呀心肝,我有了你,还怕什么!今后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是谁?你们可知道?……那就是
我,萧姑娘。”
    江玉郎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绢册,几乎已冒出火。
    萧咪咪摸了摸他的脑,咯咯笑道:“说起来,我还得感激你们,若不是你们,我怎
会得到‘它’?”
    烛轻盈地转了个身,看起来真的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她接着笑道,“现在,你们领路,每个地方都带我去瞧瞧,那些东西想来都是上天
赐给我的,我若客气,肚子会疼的。”
    其实,萧咪咪自己当真也未想到“上天赐给她”的东西竟会有这么多,她简直连眼
睛都花了。
    她将每间秘密都瞧了一遍,然后,便瞧着小鱼儿和江玉郎,她的眼睛看来是那么温
柔,笑容看来是那么甜蜜。
    她柔声笑道:“好孩子,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杀你们?”
    小鱼儿眼睛却瞧着那面土门士墙,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江玉朗脸色发白,根本已
说不出话来。
    萧咪咪道:“老实说,叫我一个人在这种鬼地方兜圈子,我实在也有点害怕,所以,
我自然要留下你们陪着我。”
    江玉郎紧咬着嘴唇,脸色更白了。
    萧咪咪瞧了小鱼儿一眼,笑道:“现在,你们的任务已完成了,你们两个已连成一
个,要再从那地洞爬回去,看样子也困难得很,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江玉郎嘴唇已咬被了,眼泪已不停地往下流。
    江玉郎突然跪了下去,颤声道:“求求你,莫要杀我,只要你放过我,我一辈子都
做你的奴隶,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萧咪咪道:“抱歉得很,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除此之外,你们无论想要怎
么样死法,我都可以答应的。”
    她又瞧了小鱼儿一眼,道:“小鱼儿,你听见了么?”
    小鱼儿眼眼仍在瞧着那土墙.茫然道:“嗯。”
    萧咪咪笑道:“有个最特别又最舒服的死法,我可以建议你们,不知你们愿意不愿
意?”小鱼儿道:“嗯。”
    萧咪咪道:“我咬死你们,好吗?”
    她伸出纤纤玉手,摸着小鱼儿的喉咙,媚笑道:“我只要在这里轻轻咬一口就行了。”
    小鱼儿眼睛眨也不眨,道:“嗯。”
    萧咪咪皱了皱眉,道:“那土墙有什么好看的,你究竟在想什么?”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我反正已要死了,想什么都没关系了。”
    “我倒想听听。”
    小鱼儿道:“我看你还是赶紧杀了我算了,免得麻烦。”
    萧咪咪道:“你越不说,我越要听。”
    小鱼儿又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要听,我只好说,”
    他眼珠子一转,接着道:“我在想,既然每扇墙里面都有些古怪的东西,这面士墙
后面就绝不可能是空的,但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萧咪咪眼睛又亮了,道:“是呀,里面是什么呢?’
    她眼珠子也开始四下转动,喃喃道:“只可惜这里没有土制的绞盘,这土墙不知要
怎样才能开开。”
    小鱼儿眨着眼睛,道:“虽没有土制的绞盘,但上面却有个吊环还未拉过。
    萧咪咪喜道:“呀,不错,你快去拉拉看,若不将这土墙开开看,我以后怎么睡得
着呢?”
    小鱼儿满心不情愿地走过去,心里却欢喜得很,他其实也不知道这土墙里是什么东
西,但想来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此时此刻,无论什么东西,都已不可能令他
的处境更坏了,他反正是一个死,土墙里面就算藏着妖魔鬼怪又有何妨!
    上当的,只不过是萧咪咪。
    那铜环吊得很高,拉起来很费力,小鱼儿拉了拉,铜环本来动也不动,但小鱼儿和
江玉郎拼命一使力,铜环突然完全落了下来。
    接着,只听“轰隆隆”一连串大震,就好像山崩地裂似的,整整一面土墙,突然问
完全崩溃!
    一股洪水,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倒灌了进来!
    萧咪咪惊呼一声,面色惨变……她平时面色虽然千变万化,但这一次却变得和平时
大不相同。
    她就像一个看见老鼠的小丫头似的,拼命跳上了一架绞盘,怎奈那水势来得实在太
快,晃眼间已将那绞盘淹没。
    此刻她除了想赶紧逃走之外,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甚至连小鱼儿和江玉郎都可以
放在一边,怎奈那唯一的一条逃路……那地道也被水灌了进去。
    耍知这块地方和地道那边的出口“厕所”是平行的,所以地道中虽灌满了水,还是
无法排泄。
    小鱼儿和江玉郎此刻自然也泡在水里,江玉朗的水性竟然高明得很,踩着水就像踩
在地上似的。
    他瞧着萧咪咪的模样,脸上不禁露出恶毒的微笑,喃喃道:“这女妖怪居然不通水
性,妙极妙极。”
    小鱼儿大笑道:“这就叫歪打正着。”
    江玉郎突然回头瞧着他,道:“你会游水么?”
    小鱼儿的手吊在他手上,声色不动,笑道:“你难道忘了我叫什么名字,天下可有
不会游水的鱼么?”
    他说得实在不像有半分假的,江玉郎瞪了他半响,终于展颜一笑,道:“很好.好
极了。”
    水不停地往里灌,整个屋子都快被灌满了。
    萧咪咪非但不会水,而且看来还十分怕水,她此刻简直慌了手脚,手脚乱动,越动
越要往下沉。
    江玉郎低声道:“她虽不会水,但若沉得住气,不要乱动,也不会往下沉的,何况,
她还有一身武功,纵然沉下去,也不会喝着水。”他阴阴地笑了笑道:“但像现在这样,
却是非喝水不可,两口水吞下去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完全没有用了。”
    那边萧咪咪果然已喝了两口水下去,忍不住嘶声道:“救命呀……你们难道真的眼
看我死么?”
    江玉郎柔声道:“我们自然不忍瞧着你死的,只要你先将那秘笈抛过来,我就救你。”
他现在自然还不敢过去,只因萧咪咪若是一把拉住他,他也掺了。
    但那秘笈若是在水中泡久了,字迹也难免要模溯。
    萧咪咪现在倒是真听话,立刻就将秘笈抛了过来,叫道,“快!快来救!”“咕嘟,”,
又是一口水灌了进去。
    江玉郎赶紧将秘笈接住,小鱼儿也不和他抢,因为他接书的手本和小鱼儿连在一起,
他另一只手是把着灯的,只听他咯咯笑道:“傻孩子,你真以为我会救你么?”
    萧咪咪颤声呼道,“求求求你……”
    江玉郎大笑道:“我要在这里瞧着你一口口喝下去……等你死的时候,你肚子就会
涨得像个球,那模样必好看得很。”
    萧咪咪大骂道:“你“……’你这狗贼。”
    萧咪咪挣扎着想扑过来,但越是挣扎,水喝得越多,不会水的人被泡在水里,那种
恐惧和惊慌,若非尝过滋味的人,谁也想象不出。
    江玉郎大笑道,“今后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是谁?萧咪咪你可知道么?……告诉你,
那就是我江大少爷。”
    小鱼儿冷冷道:“只怕未必。”
    江玉郎赶紧接着道:“自然还有咱们的鱼兄。”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你我两人,谁也莫要做这梦了,现在唯一的出口已被水淹,
你我除非真的有鱼那样好的水性,否则照样也得淹死在这里。”
    江玉郎怔了怔,立刻又变得面如土色,抓住小鱼儿的手,道:“你·……。你快想
想法子。”
    小鱼儿道:“我早巳想过了,金、银、铜、铁、锡,都是死路,那石头坟墓虽有门
道向上面,但那门却是从外面开的。”
    江玉郎苦笑道:“坟墓的门自然是在外面开的,死人反正不会要出去……”咬,该
死,你我难道真的也要死在这里!”
    小鱼儿道:“也许,咱们还有一条路可走。’
    江玉郎大喜道:“什么路?”
    小鱼儿道,“那木绞盘咱们还未动过……
    江玉郎喜色立刻又没有了,恨声道:“你难道忘了,咱们岂非就是从那木墙后面出
来的。”
    小鱼儿悠悠道:“咱们是从下面钻上来的,上面呢?’
    江玉朗大喜呼道:“不错,我为何没有想到!”
    小鱼儿笑嘻嘻道:“只因为我比你聪明得多。”
    江玉郎叹道:“此时此刻,还能想到这种事的人,除了你之外,实在不多了”。”
    只见萧咪咪头发漂在水上,已完全不动了。
    江玉郎潜下了水,扭动了木绞盘,他手上本来一直举着灯的,但此刻一潜下水,四
下立刻又是一片黑暗。
    只听“吱”的一响大水忽然往外冲,小鱼儿和江玉郎身不由主,也随着水势被冲了
出去,心胸突然一畅。
    木墙外,赫然正是出口,数百级石阶直通上去,一线天光直照下来,江玉郎欢呼一
声,眼泪不觉又往下直流。
    石阶尽头,竟然有阳光照下,这的确也出人意外。
    江玉郎满心欢喜,却又不禁奇怪,道:“这样的出口倒也奇怪,难道不怕被人发觉
么,这里─切既是如此隐秘,出口本也该隐秘些才是。”
    小鱼儿笑道:“咱们从这里瞧着虽不隐秘,想来必定是隐秘的,若不隐秘,这许多
年早该有人寻来了。”
    突然间,上面竟有语声传了下来。
    两人不禁又是一惊,脚步更快、更快,一口气跑上去,只见那出口处盖着那个石板,
两旁却留着半寸空隙。
    天光,便是自这两条空隙中照下来的,语声也是从这两条空隙中传下来,两人又惊
又奇,悄悄往外一瞧。
    只见外面竟是个小小庙宇,但这庙宇里供的是什么神像,两人却瞧不见,只因那神
像便在他们头顶的石板上,谁能想得到一个小庙的神橡下竟会有世上最神秘、最奇异、
也最伟大的地底宫阙,谁能说这出口中不隐秘?
    外面,自然有张神案,此刻神案上并没有香烛供札,却赫然有一双腿,这双腿黝黑
如铁,上面还长满了黑茸茸的毛,裤管直卷到膝盖,泥脚上穿的是双草鞋,再往上面,
他们便瞧不见了。
    神案上还有个特别大的酒葫芦,两只半熏鸡.一大块牛肉,一串香肠,一堆豆腐干,
一堆落花生。酒香,菜香,混合着那双脚上的臭气,随风一阵阵吹下来,小鱼儿闻了,
当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真想冲出去,但瞧见神案对面站着的五个人,却又不敢动了,非但不敢动,还几
乎惊出声来,只见最左面站着的是个员外冠,福字履,肚子已渐渐开始膨胀的中年人,
身上还接着只香袋。
    他旁边一人,衣服也穿得不错,满脸精明强干的样子,但瞧那气概,却必定是那富
商的跟班长随。
    另外三个人竟赫然是那“视人如鸡”王一抓,“天南剑客”孙天商,以及那银枪世
家的邱清波邱七爷。
    他三人平日是何等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但此刻一个个却是垂头丧气,满面俱是畏
惧惊惶之色。
    盘踞在神龛上的这位泥腿客,竟能使这三人如此畏惧,小鱼儿委实想不出他是何等
人物。
    小鱼儿既不敢妄动,江玉朗更不敢动了。
    只见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垂了下去,右手虽完完整整,左手却只剩下拇指与食指两根
手指。
    这双手撕下条鸡腿,用鸡腿向那富商一指,道:“你过来!”
    那富翁平日保养得法的一张脸,此刻已吓得面无人色,一步一挨,战战兢兢走了几
步,颤声道:“小人张得旺叩见大王。”
    那洪钟般语声大笑道:“格老子,老子明明晓得你龟儿子就是城里的土财主王陵川
王百万,你龟儿还想骗老子。”
    他一句话里说了四句“老子”,两句“龟儿子”,正是标准的四川土话,只是说来
有些含糊不清,想来因为嘴里正咬着鸡腿。那王百万已噗地跪倒,苦着脸道:“小人身
上银子不多,情愿都献给大王,只要大王……”
    语声大骂道:“放屁,哪个要抢你龟儿子的钱,老子听说你赌得此鬼还精,所以特
地把你找来赌一赌的。”王百万喘了口气,陪笑道:“大王若要赌,无论骰子、脾九、
马吊、花摊,小人都可奉陪,只是这里没有赌具,小人回城之后,一定准备得舒舒服服
的和大王……”那语声拍案道:“哪个和你龟儿子赌这些噜里噜嗦的东西,老子就和你
赌猜铜板,是正是反,─翻两瞪眼。”
    王百万呐呐道:“却不知大王要赌什么,小人赌本带的不多。”
    那语声道:“老于赌你一只手,一条腿……”
    王百万刚站起来,腿又软了,噗地坐倒,咬牙道:“大王若输了呢?”
    那语声道:“老子若输了,就割一根手指给你。”
    王百万道:“这……这……”
    那语声怒道:“这个什么!老子一根手指,就比你四条腿都贵重得多!”
    王百万牙齿打战,道:“小人不……不想赌。”
    那语声道:“格老子,不赌不行。”
    王百万像是也豁出去了,大声道:“世上只有强奸,哪有逼赌的?”
    那语声咯咯笑道:“老予平生别的坏事不做,就喜欢逼赌,你龟儿子好赌一辈子,
今天叫你遇见我‘恶赌鬼’算你走运。”
    王百万眼睛立刻圆了,失声道:“你……你是轩辕”
    那语声道:“老子就是轩辕三光,你龟儿子也晓得?”
    王百万苦着脸道:“城里城外赌钱的人,都拿你来赌咒,谁要赌钱出郎中,就要他
遇见轩辕三光,但·.。但我赌时从未骗过人,老天怎地也让我遇见你。”
    轩辕三光大笑道:“你既然知道老子,就该知道老子赌得最硬,从来不赖,你怕个
锤子?”
    只见一个铜板在空中翻了无数个身,“国”的落在神案上,轩辕三光的大手立刻将
之盖住,大声道:“是正是反?猜!快!”
    小鱼儿也在那里直抽凉气,他实未想到这泥腿大汉,居然竟是“大十恶人”中的
“恶赌鬼”轩辕三光!
    他最未想到刚从“十大恶人”手里逃脱,如今竟立刻又遇见……个,而且,看样子,
他遇见的“十大恶人”,竟是一个比一个凶恶!但他方才’却看见那制钱的是“通宝”
一面朝上,他相信王百万必定也瞧见了,那么这“恶赌鬼”岂非必输无疑!
    只见那王百万连嘴唇都白了,嘴张了好几次,还是说不出一个宇,轩辕三光那只手
背上青筋暴露,也像是有点紧张,厉声喝道:“快,再不说就算你输了。”
    王百万道:“通.通宝。”
    轩辕三光手一翻,大笑道:“龟儿子你输了。”
    王百万眼睛─闭,小鱼儿也吃了─惊。
    他明明看见“通宝”在上,怎地变了,莫非是轩辕三光故意要王百万看见是“通宝”,
等他手盖下去时,就变了过来!
    严格说来,这手法并不能算是骗人呀,谁叫王百万要偷看的?小鱼儿暗中叹了口气,
苦笑讨道:“这恶赌鬼倒真是厉害!’
    轩辕三光笑道:“你输了,还不快切下一条腿、一只手来抵账。”
    王百万嘶声道:“小人……”小人情愿将城里的十七家当铺都过户给你老人家……
再加上城北那三家米店,只求你老人家饶了小人这一次。”
    轩辕三光咯咯笑道:“你这为富不仁的老畜牲,你以为老子真要你的那条猪腿么?
老子虽然是恶人,但却最看不惯你专会在穷人头上打主竟!”
    他一拍桌子,大声道:“当铺和米店老子都收下,快滚去将条子打好。等着老子去
拿,反正老子也不怕你龟儿子赖账。’
    王百万道:“是,是……”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了。
    他那边刚逃,这边他那跟班的已跪了下来,道:“小人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人,你
老人家想必不屑和小人赌的,求你老人家就放了小人吧。”
    轩辕三光大笑道:“你龟儿错了,你知不知道,老予还有个外号叫‘见人就赌’,
皇帝老子也跟他赌屁。”
    那跟班的狠了狠心,道:“你老人家要赌什么?”
    轩辕三光道:“老子赌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个钮扣,你若输了,老子就割下你
的鼻子,你若赢了,老于就把那十七家当铺、三家米店都给你、”
    那跟班的面色如土,情不自禁用手拖住了鼻子。
    轩辕三光大笑道:“想想看,若凭你自己,一辈子也休想发这么大的财……呔,不
准往身上看,否则老子就先挖出你的眼珠。”
    那跟班的果然只敢直勾勾地瞧着前面,道:“但那当铺和米店,现在还在王老爷手
里。”
    轩辕三光笑道:“你龟儿放心,只要你赢了,老于负责要他给你!’
    那跟班的突然一笑,道:“小人从小有个毛病,专喜欢将扣子吞下肚,所以小人的
娘替小人做衣服时,从来不用钮扣,都是用带子系着,长大了也成了习惯!”

第三十五章 智得铜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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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跟班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衣裳,道:“所以小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身上一
粒扣子也没有。”
    轩辕三光像是也怔住了,王一抓、邱清波等人看来也想笑,却又笑不出,小鱼儿若
不是拼命忍住,早已笑破了肚子。“这恶赌鬼也有上当的时候。”
    轩辕三光怔了半晌,突也大笑起来,道:“算你龟儿走运,回去等着当大老板吧!”
    那跟班的躬身一行礼,笑道:“小人叫王大立,日后你老人家进城时,千万莫忘了
到小人店里去,小人自当略尽地主之谊。”他四面作了个揖,笑嘻嘻地走了!
    轩辕三光大笑道:“王大立,你这龟儿当真是从头到脚……”,他转眼间赢了百万
家财,转眼间又输出去,却像是全不在乎,反而笑得开心得很。
    邱清波全身突然变得不自然起来,想必轩辕三光的目光已转到他身上,他脸上也渐
渐发白。
    邱清波厉声道:“你若要赌,在下可以奉陪,否则……。”轩辕三光格格笑道:
“不错,堂堂邱公子,自然是吃喝膘赌,样样精通,你要赌什么,花样不妨由你出,老
子都奉陪,赌注可要由我!”
    邱清波笑道:“只望你赌注莫要下得太大,正如你所说,在下正是吃喝嫖赌,样样
精通,你也未必赢得了。”
    轩辕三光纵声笑道:“你龟儿就是在唬老子!老子从六岁就开始赌,天下无论哪种
赌法,老子至少也要比你龟儿强些。”
    邱清波拎冷道:“无论哪种赌都有假,除了一种。”
    轩辕三光道:“你说哪─种?”
    邱清波道:“在下腰畔这绣囊中,有几锭紫金锭,你猜是单足双?”
    轩辕三光又撕下条鸡腿,一面大嚼,一面道:“听说你的老婆本是苏州第一美人。”
    他只说了一句,邱清波脸色已变了,失声道:“你,你想怎样?”
    轩辕三光道:“老子就赌你的老婆,你输了,就将老婆让给我,老子输了,也将老
婆让给你,三个老婆都让给你,让你占个便宜。”
    邱清波面如死灰,道:“你,你疯了…………”
    轩辕三光大笑道:“老子清醒得很!”
    邱清波厉声道:“不可以,万万不可以。”
    轩辕三光道:“花样是你出的,你现在已非赌不可,反正老子也未必会赢的。”
    邱清波站在那里,全身颤抖,他若万一真的将老婆输了,以后他还有何面目击见亲
戚朋友。
    他出身世家,这个人他怎丢得起。
    轩辕三光悠悠道:“现在老子要赌了,你那里面的紫金锭子是……”
    邱清波狂吼一声,道:“且慢!”轩辕三光道:“还要等什么?”邱清波厉声道:
“你怎可逼使每个人都非和你赌不可?”
    轩辕三光笑道:“遇见恶赌鬼,不赌也得睹。”
    邱清波冷笑道:“但有─种人你却万万不能逼他和你赌的。”
    轩辕三光道:“哦,有这种人?”
    邱清波大喝道:“当然有。”
    轩辕三光道:“你且说说是哪一种人?”
    邱清波道:“死人!”突然反手一掌,向自己“天灵”拍了下去。
    世上竟有宁可自杀,不肯丢人的硬汉,这倒是出人意料──世家子弟的行为,有时
的确是别人想不通,也想不到的。
    轩辕三光显然也吃了一惊,鸡腿也掉在桌上,他此刻自然只去瞧邱清波的尸身,绝
不会去留意王一抓。但小鱼儿却瞧见王一抓与孙天南打了个眼色,也许是邱清被的死激
发了他们的豪气。
    两人突然飞身而起,向轩辕三光扑了过来。
    小鱼儿瞧得清楚,只见这两人身法既快,出手更狠,王一抓的─双手掌,几乎已完
全变成死黑色。
    他倒并没有打招呼,他们就是要轩辕三光措手不及!
    以小鱼儿看来,世上能躲得过他们两人全力这─击的人,只怕不多,简直可以说没
有几个。
    以江玉郎看来,轩辕三光更是凶多吉少。
    只听轩辕三光怒喝一声,两只拳头飞了出去。
    小鱼儿和江玉郎也瞧不清他用的是什么招式,只听得“砰、砰”两声,王一抓和孙
天南便飞了出去。
    他随手两拳,竟然就将两个武林高手击退,那么狠毒的招式,到了他面前,竟好像
完全没有用了。
    小鱼儿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孙天南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飞出窗外,远远跌了下
去!
    又见王一抓凌空─个翻身,飘落在地,居然拿桩站稳了,只是那张本已干枯的脸,
此刻更难看而已。
    轩辕三光大笑道:“好,你龟儿子果然有两下子。”
    王─抓道:“哼。”
    轩辕三光道:“现在你赌不赌?”
    王一抓咬一咬牙,道,“赌!”
    轩辕三光道:“老子先赌那孙天南胸口十八根骨头都已断了,若有一根不断的,老
子就算输了,输脑袋给你!”
    王一抓道:“嗯。”
    轩辕三光道:“老子再赌一拳巳打死了你,你若能不死,随便用你那双鬼爪子在老
子喉咙抓几个洞都没关系。”
    王一抓默然了半晌,嘴角泛起一丝惨笑,道:“我输了!”他前面说的几个字,都
是闭口音,此刻“了”字一出口,一曰鲜血随之喷出,人也扑地而倒!
    江玉朗瞧得手脚冰冷,只见桌子上的两条泥腿,缓缓移了下去,接着,便现出了他
的背。
    他穿的是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身子又高又大,一个肩膀似乎有别人两个那么宽,─
个头也有别人两个那么大。
    只听他喃喃道:“无趣无趣,老子本想不杀人,这些龟儿子偏要老子杀,老于一心
想赌赌,这些龟儿子偏不陪老子赌。”
    他反手拿起那酒葫芦,拖着脚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长长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
喃喃道:“这年头像王大立那样的赌鬼,怎地越来越少了……”
    小鱼儿这才松口气,吐了吐舌头,道:“这赌鬼好厉害的武功。”
    江玉郎道:“咱们还不赶紧跑?”
    小鱼儿笑道:“格老子,不跑是龟儿子。”
    这两句话他竟已学会了──无论是谁,要学另一省的方言,那些骂人的话,总是学
得最快的。
    两人─搭一档,总算将上面的石扳抬起,一溜溜钻了出去,这才瞧见,供的神像是
赵玄坛。
    小鱼儿顺手抓起只鸡,边吃边笑道:“只可惜咱们没有瞧见那‘恶赌鬼’的脸,不
知道他长得是否和这位赵将军差不多,也许还黑一点吧。”
    江玉郎道:“求求你,快走吧。”
    小鱼儿笑道:“你想追上那赌鬼么?”
    江玉郎呆了呆,叹了口气。
    小鱼儿道:“吃鸡呀,不吃白不吃。”
    突然瞧见江玉郎的眼睛发直,他回过头,便终于瞧见了“见人就赌,恶赌鬼”轩辕
三光的脸。
    只见他面如锡底,满胸兜腮大胡子,一双眉毛像是两极构刷,眼睛却像是一只铜铃,
他眼睛已只剩下一只,左眼上罩着个黑印罩子,却更增加了他的彪悍、凶猛之气,也增
加了几分神秘的魅力。
    此刻,这一只铜铃似的眼睛正瞪着小鱼儿。
    小鱼儿咧嘴笑了笑道:“这鸡的味道不错,只可惜没有酒。”
    轩辕三光目光闪动,像是觉得很有趣,居然将那特别大的酒葫芦送到小鱼儿面前,
嘻嘻一笑道:“这酒凶得很。”
    小鱼儿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十来口之多,伸手抹了抹嘴,居然面不
改色,笑嘻嘻道:“这么淡的酒你还说凶?你当我是小孩子!”
    轩辕三光笑道:“你这小鬼倒有趣,从哪里来的?”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哪里来的?自然是从窗子里爬进来的。”
    轩辕三光道:“从窗子里爬进来偷人家的鸡,还敢理直气壮?”
    小鱼儿道:“死人可以从窗子里飞出去,活人为什么不能从窗子里爬进来?”
    轩辕三光脸色一沉,道:“你早就来了?”
    小鱼儿笑嘻嘻道:“不能来么?”
    轩辕三光瞪起眼睛,厉声道:“你小小年纪,到这荒山来作什么?”
    小鱼儿道:“做什么?找人赌一赌呀!”
    轩辕三光瞪着眼睛瞧了他半晌,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实在有趣……”一把
将小鱼儿手里的酒葫芦抢了过来,“咕嘟咕嘟”灌了十来口下去。
    小鱼儿双手从他手里将酒葫芦抢过来,也灌了十来口,笑道:“你莫小气,烟酒不
分家,有酒大家喝。”
    轩辕三光目光闪动,狞笑道:“你这小鬼居然不怕我?”
    小鱼儿也瞪起眼睛,龇牙笑道:“格老子,我既没有当铺输给你,也没有老婆输给
你,最多也不过输个脑袋给你,我为什么要怕你?”
    轩辕三光大笑道:“你竟敢和老子赌脑袋?”
    小鱼儿:“为什么不敢,不过…………你的脑袋我却不要,你脑袋我嫌太大了,口
袋里放不下,提在手里又太重。”
    只听一人缓缓道:“这脑袋我要。”
    轩辕三光的狂笑声,就像是被人一刀砍断似的突然停顿,小鱼儿也不觉瞪大了眼睛,
闭紧了嘴。
    这语声虽然缓慢,虽然只说了五个字,但已显示出一种堂堂的气势,一种庄严的慑
人之力。
    轩辕三光背对着门,此刻仍没有回头,只因他巳觉出有一般杀气袭人而来,若他一
动,先机已失!
    他只是缓缓道:“是谁敢要轩辕三光的头颅?只要真的是英雄好汉,轩辕三光又何
惜将这大好头颅相送!”
    那人缓缓道:“轩辕三光果然豪气如云,果然痛快!”一个乌簪高髻、白袜蓝袍的
清□道人,随着语声,缓步走了进来,俯右手紧握着悬在左腰的剑柄,剑已出鞘四寸!
    虽只出鞘四寸,但却有一般凌厉的剑气逼人眉睫!
    轩辕三光厉喝道:“来的可是峨嵋掌门?”
    小鱼儿自然认得这蓝衫人便是神锡道长,但轩辕三光连头也末回,却又怎会认出了
他?
    这恶赌鬼莫非连背后都长了眼睛不成!
    神锡道长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沉声道:“阁下怎知是贫道?”
    轩辕三光纵身大笑道:“若非一门一派的宗主掌门,谁能有如此堂堂的剑气!”
    神锡道长缓缓道:“轩辕三光,果然了得!”
    轩辕三光突然顿住了笑声,道:“只是,道长末入门,剑已出鞘,难道不怕失了你
宗主掌门的身份?”
    神锡道长神色不变,道:“面对名露天下的轩辕三光,贫道不能不分外小心”
    轩辕三光道:“如此说来,道长是一心想要某家的脑袋了!”
    神锡道长沉声道:“此乃峨嵋圣地,杀人者死!”
    轩辕三光狂笑道:“好一个杀人者死!道长莫非要某家为这几块废料偿命不成!”
    神锡道长道:“贫道并非为人报仇,只是护山之责,责无旁贷!”
    轩辕三光厉声道:“很好,只是某家的头颅是在,道长却未必便能随意取去!”
    神锡道长道:“轩辕三光先生一生好赌,也不知赢过多少人的大好头颅,此番纵然
将头颅输给贫道,想来也不算什么!”
    轩辕三光大笑道:“如此说来,道长莫非有意和某家赌一赌!”
    神锡道长道:“正是如此。”
    小鱼儿瞧着神锡道长那已洗得发白的蓝袍,瞧着那瘦削的身子,瞧着他那紧握着剑
柄的枯瘦的手指。
    就这样一个人,竟使得轩辕三光连身子都不敢转过来,这又是何等的气概,这又是
何等的威风!
    小鱼儿暗叹忖道:“我就算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我就算比你聪明百倍,但我能令
别人如此怕我么?看来,一个人还是应该好好练成武功,否则他一辈子也休想如此威风,
一辈子也休想如此神气”
    这武林名家的风范,的确是令人羡慕,就算是他说出来的话,那人份量也和普通人
绝不相同。
    他“正是如此”这四个字说出来,轩辕三光面上已再无笑容,抗声道:“仍不知要
如何赌法?”
    神锡道长道:“你我但是武林中人,要赌,自然是赌一赌武功之高下!”
    轩辕三光怪笑道:“动手拼命,也算是赌么?”
    神锡道长道:“以身体为赌具,以性命作赌注,世间之豪赌,还有什么能与此相比,
这怎能不算是赌?”
    轩辕三光历声道:“好,你以什么来换某家的头颅!”
    神锡道长道:“自然是贫道的头颅。”
    轩辕三光道:“不行,如此赌法,太便宜了你。”
    神锡道长冷冷道:“贫道自六岁出家,至今位居当代‘七大剑派’之一‘峨嵋’之
掌门,门下三代弟子,两千七百三十二人,掌门铜符到处,不但本门子弟俯首听命,便
是其他的门派,也得给贫道这个面子。”
    他声色俱厉,叱道:“这样的头颅,还抵不过你的?”
    轩辕三光道:“你头倾虽好,只可惜某家要来无用,而你取了某家的头颅,不但维
护了你峨嵋圣地的威风,又增长了你自家的声望!”
    他纵声大笑道:“这样算来,某家岂非吃亏太大,这样的赌法,某家不赌!”
    神锡道长冷笑道:“阁下只怕已是不能不赌了。”
    轩辕三光咯咯笑道:“这句话某家不知向别人说过多少次,不想今日竟有人来向我
说,只是,你虽想要我的头领,我却想要你的,我难道不能一走了之”
    神锡道长道:“你走得了么?”
    轩辕三光道:“我走不了?”
    神锡道长默然半晌,缓缓道:“你要怎样?”
    轩辕三光道:“除非你拿出一样能抵得过某家头颅之物,否则某家绝不和你赌。”
    神锡道长道:“普天之下,要有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抵得过轩辕三光的头颅?”
    轩辕三光缓缓道:“这样的东西委实不多.但你身旁却有一物,勉强也可充数了。”
    神锡道长微微动容道:“那是什么?”
    轩辕三光厉声道:“那便是你的掌门铜符!”
    神锡道长耸然道:“掌门铜符?”
    轩辕三光道:“不错,你胜了我,尽管割下我的头颅,我若胜了你,却留下你的性
命,只是你的峨嵋掌位,要让我来过过瘾。”
    神锡道长面色沉重,缓缓道:“除此之外……”
    轩辕三光道:“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但某家却还可给你个便宜。”
    神锡道长道:“如何?”
    轩辕三光道:“某家就这样站在这里,让你砍三剑,你三剑若是伤了某家,某家自
然就算输了,某家双脚若是离了地,移动了位置,也算输了。”
    小鱼儿再也想不到他竟会想出如此狂妄的赌法,他算来算去,这样的赌法委实连一
分胜的希望都没有。
    人站在那里,双脚也不能动,岂非和木头人差不多,神锡道长领导剑法以辛辣见长
的峨嵋剑派垂三十年,剑锋之下,飞鸟难渡。
    他难道竟会连个木头人都砍不中?
    小鱼儿暗暗笑道:“这‘恶赌鬼’提出这样的赌法来,莫非是吃错药了。”
    但神锡道长面上还是声色不动,寻思半晌,道:“你还不还手?”
    轩辕三光冷笑道:“自然不还手!”
    到了这时,神锡道长纵然沉着.面上也不禁露出喜色,大声道,“好,贫道赌了!”
    轩辕三光道:“你的铜符在哪里?”
    神锡道长想了想,道:“铜符便在贫道腰畔,劳驾小施主取去给他瞧瞧。”
    他这话自然是对小鱼儿说的,要知道他此刻蓄势已久,正如箭在弦上,满弓待发,
若是松开手去取铜符,气势便衰!
    何况他捏着剑柄的手若是一松,轩辕三光便要回过身来,那时情况难免又要有所变
化!
    他此刻脑中已有必胜之道,自然不愿情况有丝毫变更。
    轩核三光大笑道:“神锡道长,果然精明,但这小鬼却是顽皮得紧,你信得过他么?”
    神锡道长正色道:“这位小施主年纪虽轻,但来日必将为武林放一异彩,成就必定
无人能及,又怎会将区区一面铜牌放在心上。”
    小鱼儿忍不住大笑道:“我为道长跑跑腿没有关系,道长不必如此捧我。”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也不禁得意非常,当下从神锡道长后面绕过去,取下
了他腰间的铜符。
    神锡道长沉声道:“但望小施主小心保管。”
    小鱼儿笑道:“道长放心,我也不必给他瞧了,反正这铜符绝不会是他的。”
    轩辕三光大笑道:“受了别人几句话,立刻就咒我输么?”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反正输定了,我咒不咒都一样。”
    轩辕三光冷笑道:“看来,只怕你要失望了。”
    神锡道长叱道:“阁下可曾准备好了。”
    轩辕三光道:“你还未进门时,某家就已准备好了。
    神锡道长道:“既是如此,贫道这就出手了!”
    这句话说出口来,四下突然再无声息,甚至连喘息的声音都没有,每个人唯一能听
到的,便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呛□”一声,神锡道长长剑出鞘,那森森的剑气,映得
他须眉皆碧,映得远处木叶都仿佛有了杀机!
    轩辕三光却仍背着他,山岳般峙立不动。
    神锡道长诚心正意,均匀的呼吸三声,剑锋平平移动,突然间,剑光化为碧绿,一
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正是刺向轩辕三光两腰之间脊椎上的“命门穴”,也正是轩辕三光全身的中
枢所在!
    轩辕三光无论如何闪避,身子都必定要为之倾斜,神锡道长这一剑并非要求伤人,
只不过要他身子失去均势。
    那么,神锡滋长第二剑便可尽占先机!
    小鱼儿暗叹付道:“名家的出手,气派果然不小,若是第一剑便想伤人,岂非显得
太小家子气!”
    只见轩辕三光熊腰一拧,霍然转过半个身予,腹部猛力收缩,这一剑便堪堪贴着他
肚子刺了过来!
    但这一剑含蕴不发,后力无穷。
    神锡道长不持招式用老,手腕一扭,剑势已变刺为削,平平削向轩辕三光的胸腹!
    他招式变化之间,竟无空隙,小鱼儿瞧得不禁摇头,轩辕三光只怕连这第二剑都已
无法躲过了!
    哪知轩辕三光的腰竟似突然断了,他下半身好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地上,上半身却突
然倒下。
    他整个人就像是根甘蔗似的被拗成两半,神锡道长的第二剑便又贴着他的面目削过!
    这一剑当真是避得险极!妙极!
    小鱼儿几乎忍不住要拍起手来,谁能想到长得像巨无霸一般的轩辕三光,竟然也有
如此惊人的软功!
    神锡道长徽微一笑,剑锋又一转,突然回旋削去,竞闪电般削向轩辕三光左腿的膝
头!
    这一剑变化得更快,一眨眼工夫,三剑都已使出,当真是一气呵成,神锡道长竟似
早有成竹在胸,早巳将剑式计算好了,轩辕三光这一挣、一拆,全都在他计算之中!
    轩辕三光第二剑躲得虽妙,却无异将自己驱人了死路,他此刻身子之变化,已至极
限,已变无可变。
    何况,他纵然勉强跃起避过这一刻,也还是输了──他已有言在先,只要双脚离地
就算输!
    小鱼儿暗道:“恶赌鬼呀恶赌鬼,看来你此番脑袋是输定了。”
    哪知他一念尚未转完,轩辕三光那就像条毛巾拧续着的身子,突然松了回去,弹了
回去。他本来脸朝上,此刻身子一转脸突然朝下,竟张开大嘴,一口咬在神锡道长握剑
的手腕上!
    神锡道长做梦也想不到他竟有这一着,手腕被咬,痛彻心骨,长剑再也把握不住,
“当”的落在地上!
    轩辕三光大笑而起,道:“你输了!”
    小鱼儿不禁瞧得怔了,神锡道长更是面如死灰,站在那里,直征了半盏茶工夫,吃
吃道:“这……这算是什么招式,普天之下,无论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中,只怕也都
没有这样的招式。”
    轩辕三光笑道:“招式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活的人为什么定要用死招式?”
    神锡道长道:“但你说过绝不还手!”
    轩辕三光大笑道:“不错,我说过不还手,但却未说不还嘴呀!”
    神锡道长默然半晌,惨然一笑,道:“是,贫道是输了……。”
    轩辕三光摊开大手,笑道:“铜符拿来。”
    小鱼儿淡谈道:“这铜符暂时还不算是你的。”
    轩辖三光狞笑道:“你这小鬼想怎样”
    小鱼儿笑道:“你不是‘见人就赌’么,为何不和我睹一赌,你若赢了我,不但铜
符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你若输了,这铜符就该给我。”
    轩辕三光怪笑道:“你也想赌?”
    小鱼儿道:“嗯。”
    轩辕三光道:“你要以你的人来赌这个铜符?”
    小鱼儿道:“睹得过么”
    轩辕三光道:“我赢了你又有何好处?”
    小鱼儿道:“好处多着哩!一时也数不尽,你无聊时,我可找人来陪你赌,你没有
酒喝时,我可替你骗酒来,只要你赢了我,包你一生受用无穷。”
    轩辕三光大笑道,“我这老赌鬼有个小赌鬼陪着.倒也的确不错。”
    小鱼儿道:“你赌了?”
    轩辕三光道:“你要如何赌法?”
    小鱼儿笑嘻嘻道:“赌注是我出的,如何赌法,就该由你作主。”
    轩辕三光抚掌道:“有意思有意思……”
    小鱼儿一只手摸着身上的扣子,笑道:“你可要赌我身上的扣子有多少?”
    轩辕三光眼睛一亮,大声道:“好,我就赌你绝不会知道你身上的疤有多少!”
    江玉郎暗叹一声,忖道:“小鱼儿,这下你可要完了。”
    他心里虽然开心,又不免有些难受,无论如何,小鱼儿究竟是和他共过生死患难的
朋友。
    黯然站在一边的神锡道长,此刻神情更是黯然。
    小鱼儿的衣襟是敞开的,他脸上是疤,身上更满都是疤,大多数是他小时狮子老虎
在他身上留下的杰作,还有小半是刀疤,就算让他脱光衣服,自己去数一数,也未必就
能数得清楚。
    没有九分胜算的事,轩辕三光是绝不赌的。
    小鱼儿也怔住了,吃吃道:“你真的要赌我身上的疤?”
    轩辕三光大笑道:“自然是真的。”
    小鱼儿道:“好,我告诉你,我身上的疤一共有一百个。”
    轩辕三光道:“整整一百个?”
    小鱼儿道,“不错,整整一百个。”
    他竟然说的斩钉截铁,像是有十分把握,不但轩辕三光脸色变了,江玉郎也不禁怔
在那里,这小妖怪难道真的知道自己身上的疤有多少?
    轩辕三光怔了半晌,怪笑道:“好,你脱下衣服,让我数数。”
    小鱼儿居然就真的脱光衣服,让他数,自己也从地上拾起那柄解腕尖刀陪他─起数。
    轩辕三光突然大笑道:“九十…………’你身上的疤只有九十一个,你输了!”
    小鱼儿道:“哦,九十一个么?只怕未必吧。”
    他口中说话,手里的刀飞快地在自己身上划了九刀!划得虽然不重,但鲜血仍然流
了一身。
    轩辕三光奇道:“这算什么?”
    小鱼儿面不改色,道:“这就算你输了。”
    轩辕三光喝道:“放屁,你……”
    小鱼儿笑嘻嘻截口道:“九十一道旧疤,再加上九道新疤,正好是一百,你自然输
了!”
    轩辕三光大怒道:“这也能算么!”
    小鱼儿大笑道:“为何不能算?你只赌我身上的疤有多少,却又
    未曾规定新疤还是旧疤,难道你还想赖么?”
    轩辕三光呆了半晌,突也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鬼的确有意思……好,
某家就算输给你了。”
    他转向神锡道长招手笑道:“来来来,还不快来见过你家的新任掌门。”
    神锡道长神情惨黯,却强笑道:“峨嵋派日渐老衰,正是要阁下这样的少年英雄出
来整顿盛顿,贫道已老了.本已早该退位让贤。”
    小鱼儿笑道:“你真要我做峨嵋掌门?”
    神锡道长长髯在风中不住飘动,缓缓道:“铜符能在阁下手中,已是峨嵋之幸,贫
道…………”
    话未说完,突然一件东西落在手里,却正是那掌门铜符,小鱼儿的一双眼睛,正笑
嘻嘻地瞧着他,道:“做了峨嵋掌门,又要吃素,又要念经,我可受不了,求求你,莫
要害我,这玩意儿还是你拿回去吧。”
    神锡道长又惊又喜,呐呐道:“但,但阁下…………阁下如此大恩,却教贫道……
如何……”
    小鱼儿大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我前程远大,又岂会将这区区铜牌瞧在眼里,
这话本是你自己说的,是么?”
    神锡道长手掌握着那铜符,目注小鱼儿,也不知瞧了多久,突然深深一揖,恭身合
十道:“既然如此,贫道就此别过。”

第三十六章 貌合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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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过身子,竟头也不回的去了。轩辕三光笑骂道:“这牛鼻子好没良心,居然连
谢都不谢你一声。”小鱼儿道:“大恩不言谢,这话你都不知道。”他一面说话,一面
撕下块衣襟,去缠肩上的新伤,只是一只手仍和江玉郎铐在一起,行动自然不便。轩辕
三光奇道:“你两人为何如此亲热……。。”小鱼儿笑道:“你若能叫我们不亲热,就
算你有本事。”
    轩辕三光又拾起那柄刀,突然一刀,向那手铐上砍了下去,只听“铮”的一声,火
星四溅,尖刀竟断成两段!
    江玉郎叹了口气,小鱼儿笑道:“你瞧,我和他是不是非亲热不可?”轩辕三光笑
道;“那也未必,你若不愿和他亲热,某家不妨砍下他一只手来。”江玉郎面色惨变,
小鱼儿已笑道:“纵然砍下他的手,这鬼玩意儿还是在我手上,倒不如留他在我身旁,
还可陪我聊聊天……轩辕三光瞧着江玉郎的眼睛.缓缓道:“你若不砍下他的手,只怕
总有一日他要砍掉你的!”小鱼儿道:“你放心,他还没有这么大本事。”
    轩辕三光大笑道:“你这小鬼很有意思,某家本也想和你多聚聚,只是你身旁这小
子一脸奸诈,某家瞧着就讨厌……”
    他拍了拍小鱼儿的肩头,人忽然已到了门外,挥手笑道:“来日等你一个人时,某
家自来寻你痛饮一场。”小鱼儿赶出去,他人竟已不见了,这时夕阳正艳,满山风影如
画,小鱼儿想起那地底宫阙,竟如做梦一般。
    由这‘玄坛庙”下山的路并不甚远,两人一口气走了下去,天还没有十分黑,远处
山城,灯火数点。
    小鱼儿长长松了口气,笑道:“想不到我居然还能整个人走下山来,老天待我总算
不错.’
    江玉郎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忽然笑道:“不知大哥要往哪里去?”
    小鱼儿道:“我要去的地方,你也得去。”
    江玉郎笑道:“小弟自然追随兄长。”
    小鱼儿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固定购地方要去,只不过到处逛逛。”
    江玉郎喜道:“既然到处逛逛,不如先去武汉,那边小弟有个朋友,家传宝剑,削
铁如泥……”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颤住语声,他知道已用不着再说下去!
    小鱼儿果然已大声道:“走,咱们就去找你那朋友。”
    他走了几步,突又停下,笑道:“你身上可带得有银子,咱们总得先到镇上去买几
件衣服’……还得买件衣服搭在手上,否则不被别人看成逃犯才怪.。
    江玉郎叹道:“大哥若让小弟自那库中取些珠宝,只要一件珠宝,买来的衣服只怕
已够咱们穿一辈子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晴,笑道:“既然你也没有,看来咱们只好去骗些来了。”话刚说
完,突见前面一个人提着灯笼走来,手里提着个大包袱。
    小鱼儿和江玉郎使了个眼色,正想走过去.哪知这人瞧见他们,突然放下包袱,远
远作了个揖,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那包袱里竟是四套崭新的衣服,而且好像照着小鱼儿和江玉郎的身材定做的,两人
打开包袱都不免吃了一惊。
    江玉郎道:“这……这是谁送来的?”
    小鱼儿皱眉道:“咱们刚下山,有谁会知道?”
    两人想来想去,也猜不透是谁,只有先换上衣服,这时那山城中已是万家灯火,两
人将一件紫缎袍子搭在手上,大摇大摆地走上大街,样子看来倒也神气,肚子却已饿得
“咕咕”直叫。
    小鱼儿道:“那人既然送了衣服来,为何不好人做到底,再送些银子。”
    话犹未了,突见一个店家打扮的汉子奔了过来,陪笑道:“两位可是江少爷?方才
有位客官寄了五百两银子在柜上,叫小人交给两位,还替两位订好了房间和酒菜。”
    小鱼儿和江玉郎对望了一服,江玉朗沉声道:“那人性什么?叫什么”
    店家笑道,‘小人也不知道。”
    江玉郎道:“他长得是何摸样?”
    店家道:“小店里一天人来人往也有不少,那位客官是何模样,小人也记不清了。”
他连连作揖,连连陪笑,但无论江玉郎问他什么,他只有三个宇:“不知道。”
    洒菜果然早巳备好,而且丰盛得很。
    小鱼儿笑道,“这人倒是咱们肚子里的蛔虫,无始咱们要什么,他居然都知道”
    他嘴里说得虽开心,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尤其他想到自己和那“黄牛白羊”来的
时候,一路上的情况岂非饱和此刻差不多,而自己此刻刚下山还不到一个时辰,怎地就
有人知道?此人表面如此殷勤,暗中却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他若真的全属好意,又为
何不敢露面。
    江玉郎眼珠子直转,显然心里也在暗暗狐疑,只是这两人年纪虽轻,城府却深,谁
也不肯将心事说出来。
    到了晚间,两人自然非睡在一间房里不可。
    小鱼儿打了个哈欠,笑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
    江玉郎笑道:“大哥莫非是想看看书。”
    小鱼儿大笑道:“看来你倒真是我的知己!”
    他话未说完,江玉郎已将那本从萧主咪手里夺回来的秘笈自怀中取出,小鱼儿想看,
他又何尝不想看。
    秘笈上所载,自然俱是武功中最最深奥的道理,两人好像都看不懂,一面摇头一面
叹气,但眼睛却又都睁得大大的,像是恨不得一口就将这本秘笈吞下肚里,小鱼儿瞧了
一个时辰,又打了个哈欠,笑道:“这书难看得很,我要睡了,你呢?”
    江玉朗也打了个呵欠,笑道:“小弟早就想睡了。”
    两人睡在床上,睡了一个时辰,眼睛仍是瞪得大大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若说他
们在想那秘笈上所载的武功,他们是死也不会承认的,但到了第二天晚上,刚吃过晚饭,
小鱼儿就喃喃笑道:“难看的书,总比没有书看好。”
    江玉郎立刻也笑道,“眼睛看累了正好睡觉,若是看精采的书,反倒睡不着了。’
    小鱼儿附掌道:“是极是极,早看早睡,早睡早起,真是再好也没有。”其实两人
心里都知道对方绝不会相信自己,但却还是装作一本正经。
    尤其是小鱼儿,他更觉得这样不但有趣,而且刺激……一个人若是随时随地,甚至
连吃饭大便睡觉的时候都要避防着别人害他、骗他,这种日子自然过得既紧张,又有趣,
固然过得充满了刺激。
    两人就这样勾心斗角,竟不知不觉走了三天,这三天居然没有发生什么事,居然太
平得很。这三天里,小鱼儿却时时刻刻觉得有个人在跟踪着他,那种感觉就好像小孩儿
半夜走路时,都觉得后面有鬼跟着似的,只要他回头,后面就没有人了,他若倒退着走,
那人忽然还是又到了他身后。
    小鱼儿猜不透这人是谁,更猜不透这人是何用意,反正只要他觉得缺少什么,立刻
就有人送来。
    他觉得这人好像是有求于他,在拍他的马屁,但这人究竟有什么事要求他,他还是
想不透。
    两人沿着岷江南下,这一日到了叙州,川中民丰物阜,景象自然又和贫瘠的西北一
带不同。
    小鱼儿望着滚滚江流,更是兴高采烈,笑道:“咱们坐船走一段如何?”
    江玉郎附掌道:“妙极妙极,小弟也正想坐船。”
    只见一艘崭新的乌篷船驶了过来,两人正待呼唤,船上一个蓑衣笠帽的艄公已招手
唤道:“两位可是江少爷?有位客官已为两位将这船包下了。”
    小鱼儿瞧了江玉郎一眼,苦笑道:“这人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才怪。”
    他索性也不再问这船是谁包下的,只因他知道反正是问不出来的,索性不管三七二
十一,坐上去再说。
    船舱里居然窗明几净,除了那白发艄翁外,船上只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双大
眼睛老是往小鱼儿身上瞟。但小鱼儿却懒得去瞧她,他简直─瞧见漂亮的女人就头疼。
到了晚上,江玉郎悄声笑道:“那位史姑娘像是看上大哥了。”
    小鱼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长得比我俊,她看上你才是真的,只可惜你非
得跟走我不可,否则你这小色鬼倒可去勾搭勾搭。”
    江玉郎脸红了红,道:“小……”小弟没这个意思。”
    小鱼儿笑道:“算了,你若没有这意思,怎会提起她,又怎会知道她名姓。”
    江玉郎脸更红了,吃吃道:“小弟只不过偶然听到的。”
    小鱼儿大笑道:“你害什么臊,喜欢个女孩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拿起只枕
头盖住眼睛,竟似要睡了。
    江玉郎道:“大哥,你不看书了么?”
    小鱼儿道:“今天我睡得着,不用看了,你呢?”
    江玉朗赶紧笑道:“大哥不看,小弟自然也不看。”
    两人并头睡在一床铺盖上,江玉郎睁大了眼睛瞪着小鱼儿,也不知道了多久,小鱼
儿鼻息沉沉,已睡着了。
    江玉郎悄悄将那秘笈掏了出来,轻手轻脚,翻了几页,正想看的时候,小鱼儿突然
翻了个身,一只手压到书上,一条腿却压到江玉郎肚子上,江玉郎恨得直咬牙,却又不
敢吵醒他,只望他再翻个身,将手拿开。
    哪知小鱼儿这回却睡得跟死猪似的,再也不动。
    江玉郎气得脸发白,眼睛里冒出了火,一只手摸摸索索,突然自被褥下摸出柄菜刀,
一刀往小鱼儿头上砍下!
    就在这时,只听“嗖嗖”两声,接着,“当”的一响,两粒干莲子自窗外飞了进来,
一粒打中菜刀,一粒打中江玉郎的手腕,无论力气、准头,都有两下子,竟像暗器高手
发出来的!
    江玉郎手却被打歪了,咬紧牙,忍住疼,菜刀虽没有离手,但头上却已不禁疼出了
汗殊。小鱼儿像是半睡半醒,咿晤着道:“什么事,谁在敲钟?”
    江玉郎赶紧又将菜刀藏起来,道:“没”……没有事。”
    幸好小鱼儿不再问了,鼻息更沉。
    但江玉郎又怎能再睡得着觉?
    这两粒莲子是谁打进来的?
    达船上怎会有这样的暗器高手?
    那咳起嗽来、眼泪鼻涕就要一齐流下的白发艄翁,莫非也会是什么隐迹风尘的武林
异人?
    那一天到晚只会乱飞媚眼的小姑娘,莫非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竟能以两粒轻飘飘
的莲子当做暗器?
    这简直使江玉郎无法相信!
    但不是他们,又是谁?这船上并没有别的人呀!
    何况,就算是他们,他们又为何要在暗中监视?为何要在暗中保护小鱼儿?看他们
和小鱼儿根本素不相识。
    江玉郎就这样瞪大了眼睛,望着船顶,一夜想到了天亮,还是想不通这其中究竟是
何道理。
    他刚想睡的时候,小鱼儿已醒了,又推醒了他,笑道:“你睡得好么?”
    江玉郎强笑道:“好极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小鱼儿道:“起来吧,睡得太多不好的。”
    江玉郎道:“是,是,该起来了。”
    他脸上虽在笑.心里却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到了船头,两眼见小鱼儿精神抖擞的模
样,更恨不得─脚将他踢下河里。
    那小姑娘已端了盆洗脸水过来,脸上在笑,眼睛在笑,那两只深深的酒窝也在笑……
她在笑什么?
    江玉郎眼睛盯着这两只端着盆的手,只见这双手又白又嫩,实在不像能发出那般强
劲的暗器!
    但一个终年劳苦的船家女儿,又怎会有这么一双白嫩的手?这祖孙两人,莫非真的
是乔装改扮的!
    船是新的,他们的衣裳也是很新,看来,他们扮这船家勾当,还没有多久,也许就
是冲小鱼儿才改扮的。
    但他们这样做又有何用意?
    小鱼儿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像是开心得很,洗完了脸,一口气竟喝了四大碗稀饭,
外加四只荷包蛋。
    江玉郎却什么也吃不下去,只听小鱼儿向那艄翁笑道:“老丈,你贵姓大名呀”
    那艄翁道:“老汉姓史……咳咳,人家都叫我史老头……咳咳,我那孙女倒有个名
字……“咳咳,她叫史蜀云。”
    江玉郎暗中苦笑,这每说一句话就要咳嗽两声的糟老头子,也会是个风尘异人、武
林高手?
    只听那史老头道:“云姑,莫要吃莲子了,吃多了莲子,心会苦的。”
    江玉郎又是一惊,扭转头,云姑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里,果然正抓着把莲子,一面
吃,一面瞧着他笑。
    他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扭回头,又瞧见小鱼儿手里正拿着本书在当扇子,
赫然正是那秘笈。
    江玉郎这才想起,小鱼儿昨夜是压在上面的,今晨翻了个身,竟乘机将这秘笈拿走
了。
    他居然将这本天下武林中人“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武功秘笈当作扇子,江玉郎
又是气又是着急。
    船已驶离渡头,突然一只船迎面过来,史老头用根长长的竹篙,向对面的船头一点,
两船交错而过,两只船都斜了一斜!
    小鱼儿惊呼一声,道:“哎呀,不好,掉下去了!’
    他手中的那本秘笈竟落在江中,江玉朗的一颗心也几乎掉了下去,只见江水滚滚,
眨眼就将秘笈冲得不见了。
    小鱼儿苦着脸,顿脚道:“这……这怎么办呢?”
    江玉郎心里恨得流血,面上却笑道:“这些身外之物,掉下去又有何妨。”
    他心里自然知道这必定是小鱼儿故意掉下去的,小鱼儿想必已背熟了,小鱼儿自然
也知道他心里明白。
    但两人谁都不说,这就是最有趣之处,除了他两人自己之外,天下只怕再无人能猜
得出他两人的心意。
    苍穹湛蓝,江水金黄,长江两岸,风物如画。
    小鱼儿笑道:“船慢慢走没关系,咱们反正不着急。’
    江玉郎道:“是是,一点也不着急。”
    突然间,一艘快船自后面赶了上来,船头插着面镖旗,迎风招展,紫缎金花,绣着
的是个狮子。
    江玉郎面上立刻露出喜色,眼睛也亮了,突然站起来,大呼道:“金狮镖局是哪一
位镖头在船上?”
    快船立刻慢了下来,船上精赤着上身的大汉们,显然都是行船的高手,船舱中探出
了半个身子,大声道:“是哪一位呼唤……”
    江玉郎招手道:“我,江玉郎,李大叔你还记得么?”
    船舱中那人紫面短髭.神情甚是沉猛,但瞧见了江玉郎,严肃的面上立刻堆满了笑
容,失声道:“呀,这莫非是江大侠的公子,你怎地在这里?”
    史老头像是什么都没瞧见,仍在驶他的船,但金狮镖局的快船却荡了过来,那紫面
大汉竟一跃而过。
    小鱼儿轻笑道:“这位仁兄的轻身功夫,看来还得练练。”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紫
面大汉并末听见,含笑走了过来。
    江玉郎笑道:“这位便是江南金狮镖局的大镖头,江湖人称‘紫面狮’李挺,硬功
水性,江南可称第一。”
    他这句话自然是回答小鱼儿“轻功不佳”那句话的,小鱼儿却故意装作没有听见,
转头喝茶去了。
    只听江玉郎与那李挺大声寒喧了几句,说话的声音突然小了,像是耳语一般,竟像
是不愿被小鱼儿听见。
    小鱼儿也懒得去听,他就算明知江玉郎要对他不利,他也不想阻拦,他正想瞧瞧江
玉郎玩得出什么花样。
    自从他三岁开始,他就没有怕过任何人、任何事,他简直不知道:“害怕”是何物,
越是危险他越觉得有趣。
    到后来,只听那“紫面狮”李挺道:“过了云汉,我便要弃舟登陆,但公子你交托
的事,李某决不会耽误的.公子放心就是。”
    两人又大声说笑了几句,李挺便又一跃面回。
    小鱼儿笑道:“小心些呀,莫掉下水里去。”
    李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像是在说什么:“你该小心些才是……”但话未说
完,两只船又分开了。
    江玉郎精神突然像是好起来了,笑道:“江南金狮镖局,除了总镖头‘金狮子’李
迪之外,旗下双狮一虎,当真也都可算得上是肝胆相照的义气朋友。”
    史老头喃喃道:“说什么狮虎成群,也不过是狐群狗党面已。”这句话小鱼儿听见,
江玉郎也听见了。但两人却又都像是没有痰健。

第三十七章 惊险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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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走得果然很慢,小鱼儿一路不住的问:“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到了什么地方?”
    过了云汉,小鱼儿眼睛更大了,像是在等着瞧有什么趣事发生似的,船到奖州,却
早早便歇下。
    小鱼儿笑道:“现在睡觉,不嫌太早了么?”
    史老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云姑却眨着眼睛笑道,“前面便是巫峡,到了晚上,谁也无法渡过,是以咱们今
天及早歇下,明天一早好有神精闯过去。”
    小鱼儿笑道:“呀,前面就是险绝天下的巫山十二蜂了么?我小时听得‘两岸猿声
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两句诗,一心就想到那地方去瞧瞧。”
    云姑娇笑道:“这两句诗虽美,那地方却一点也不美,稍为不小心,就会把命丢在
那里,尤其是现在,只怕连两岸的猿猴都叫不出声来了。”
    小鱼儿奇道:“为什么?”
    云姑笑了笑,轻声道,“有些事,你还是莫要问得太清楚的好。”
    小鱼儿转头去瞧江玉郎,只见江玉郎正垂头在望江水,像是没有听见他们的话,但
脸色都已是铁青的了。到了第二天,他脸色更青。小鱼儿知道他心里一紧张.脸色就会
发青。
    但他却在紧张什么?难道他也算定有事受发生么?
    史老头长篙一点,船驶了出去,云姑换了─身青布的短衫裤,扎起了裤脚,更显得
她身材苗条。
    小龟儿笑嘻嘻地瞧着,也不说话,到了前面,江流渐急,但江面上船只却突然多了
起来。
    小鱼儿突然发现他们每艘船的船桅上,都接着条黄绸,船上的人瞧见小鱼儿这艘船
来了,都缩回了头。
    史老头白须飘拂,一心掌舵,像是什么都没有瞧见,云姑两只大眼睛转来转去,却
像是高兴得很。
    江玉郎却根本不让小鱼儿瞧见他的脸。
    突然间,岸上有人吹响了海螺,晌彻四山。
    四山回响,急流拍岸,十余艘瓜皮快船,突然自两旁涌了出来,每艘快艇上都有六
七个黄巾包头的大汉,有的手持鬼头刀,有的高举红缨枪,有的拿着长长的竹竿,呼啸
着直冲了过来!
    云始娇呼道:“爷爷,他们果然来了。”
    史老头面不改色,淡淡道:“我早知他们会来的。”
    他神情居然如此镇定,小鱼儿不禁暗暗佩服。
    只听快艇上的大汉呼啸着道:“船上的小子们.纳命来吧!”只见两艘小艇已直冲
过来,艇上大汉高举刀枪。
    云姑突然轻笑道:“不要凶,请你吃莲子……
    她的手一扬,当先两条大汉,立刻狂吼一声,撤手抛去刀枪,以手拖面,鲜血泪然
自指缝间流出。
    大汉们立刻大呼道:“伙伴们小心了,这始娘暗器厉害!”
    云妨娇笑道:“你还耍吃莲子么?好,就给你一粒。’
    她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连扬,手里的莲子雨点般澈出去,但却不是干莲子,而是铁
莲子。
    只见那些大汉们一个个惊呼不绝,有的立刻血流满面,有的兵刃脱手,但还是有大
半人冲了上来!
    声色不动的史老头到了此刻,突然仰天清啸,啸声清朗高绝,如龙吟风鸣,震得人
耳鼓欲裂!
    啸声中,他掌中长竿一振,如横扫雷霆,当先冲上来的三人,竟被他这一竿扫得飞
了出去,远远撞上山石,另一人刚要跃上船头,史老头长竿一送,竟从他肚子里直穿过
去,惨呼声中,长竿挑起那鲜血淋漓的尸身,数十条大汉哪里还有一人敢冲上来!
    这老迈衰病的史老头,竟有如此神威,不但小鱼儿吃了一惊,江玉郎更是惶然失色,
满头冷汗。
    史老头清啸不绝,江船己冲入快艇群中,那些大汉们鼓起勇气,呼啸着又冲上来,
有人跃下水去,似要凿船。
    小鱼儿暗道:“糟了!”船一沉,就真的糟了。
    但就在这时、一条黄衣黄巾,虬髯如铁的大汉,突然自乱石间纵跃而来,身形兔起
鹊落,口中厉声喝道:“住手!快住手!”
    数十条大汉一所得这喝声,立刻全退了下去。
    只见这黄杉客站在一堆乱石上,自水中抓起一条大汉,正正反反掴了七八个耳掂子,
顿足怒骂道:“你们这些蠢才都瞎了眼么?也不瞧清是谁在船上,就敢动手。”
    史老头长篙一点,江船竟在这急流中顿住!
    黄衫大汉立刻躬身陪笑道:“在下实在不知道是史老前辈和姑娘在船上,否则有天
胆也不敢动手的!这长江一路上,谁不是史老前辈的后生晚辈。”史老头冷冷道:“足
下太客气了,老汉担当不起。老汉已不中用了,这长江上已是你们的天下,你们若要老
汉的命,老汉也只有送给你。”
    黄衫大汉头上汗如雨下,连连道:“晚辈该死,晚辈也瞎了眼,晚辈实末想到史老
前辈的侠驾又会在长江出现,否则晚辈又怎敢在这里讨饭吃。”
    史老头冷笑道:“讨饭吃这三个字未免太谦了,江湖中谁不知道‘横江一窝黄花蜂’
做的全是大生意、大买卖。”
    他眼睛一瞪,厉声道,“但老汉这一艘破船,几个穷人,又怎会被足下看上,这倒
奇怪得很,莫非足下是受人所托而来么?”
    水上的黄花蜂满头大汗,船上的江玉郎也满头大汗。只听黄花蜂连连陷笑道:“前
辈千万原谅,晚辈实在不知。”
    史老头道:“你不肯说,你倒很够义气,好,冲你这一点,老汉也不能难为你。”
    长竿一扬,江船箭一般顾流冲了下去。
    那黄花蜂长长松了口气,望着史老头的背影,喃喃道:“你们知道么,二十年前,
不但长江一路全是他的天下,就算是天下三十六水路的英雄,又有谁不怕他!咱们今天
遇着他,算咱们命大,若是换了二十年前,这一带江里的水,只怕都要变红的了。”
    那大汉机伶伶打了个冷战,道:“他莫非是……。。”
    黄花蜂大蝎道:“住口,我不要听见他的名字,也但愿莫要再见着他,老天若保佑
我不再和他沾上任何关系,那就谢天谢地了。”
    江上生风,船已出巫峡。
    史老头掌着舵,又不住咳嗽起来。
    江玉郎瞧着他那在风中飞舞的白胡子.终于忍不住嗫嚅着问道:“老前辈莫非是·……”
是昔日名震天下的……。。”
    史老头冷冷道:“你能不能闭上嘴。”
    小鱼儿突然笑道:“史老头,我虽然还不知道你是谁,细想来你必定是个了不起的
人物,你居然会为我撑船,我不但要谢谢你.实在也有些受宠若惊。”
    他居然还是叫他“史老头”,江玉郎眼睛都吓直了。
    哪知这史老头反面向他笑了笑,道:“你莫要谢我,也不必谢我。”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么我又该谢谁呢?是不是有人求你送我这一程,求
你保护我……你年高德重,我若猜对了,你可不能骗我。”
    史老头弯下腰,不住咳嗽。
    小鱼儿笑道:“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史老头脑色突然一沉,瞪着他道:“你小小年纪就学得如此伶牙利嘴,将来长大如
何得了。”
    小鱼儿也瞪起眼睛,大声道:“我长大了如何得了,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莫
要以为是你救了我,我就该怕你,没有你送我,我照样死不了,何况我又没有叫你送我。”
    史老头瞪了他半晌,突又展颜一笑,道:“像你这样的孩子.老汉倒从未见过。”
    小鱼儿道:“像我这样的人,天下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他赌气扭转了头,但心头
还是在想:“这老头必定大有来历,如今竟降尊绎贵,来做我的船夫,那么,托他来送
我的那人,面子必定不小。这人处处为我着想,却又为的是什么?他既然能请得动像这
老人般的高手,想来又不致有什么事要求我。”
    小鱼儿实在想不到这人是谁,索性不想了,转首去看江玉郎,江玉郎竟似不敢面对
着他。
    小鱼儿突然笑道:“你那位紫狮子听说在云汉就上岸了,是么?”
    江玉郎道:“大……大概是吧。”
    小鱼儿笑道:“保镖的勾结强盗,你却勾结了保镖的,叫保镖的通知强盗,来抢这
艘船,否则那些强盗又怎会将别的船都挂上黄带子,只等着咱这艘船过去,否则那些强
盗又怎会只要我的命,不要银子。”
    江玉郎汗流浃背,擦也擦不干了,咯咯笑道:“大哥莫非是在说笑么!”
    小鱼儿大笑道:“不错,我正是在说笑,你也觉得好笑么,哈哈,实在好笑。”他
大笑着躺了下去,又喃喃笑道:“奇怪,这么凉快的天气,怎么有人会出汗。”
    云姑─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瞧着他,江风,吹着他零乱的头发,他脸上的刀疤在阳光
下显得微微有些发红。
    顺风顺水,末到黄昏,船已到了宜昌!
    大小船只无论由川人鄂,或是自鄂入川,到了这里,都必定要停泊些时问,加水添
柴,采购伙食。
    一入鄂境,江玉朗眼睛又亮了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在考虑着该怎么样才能说
出口。
    小鱼儿笑嘻嘻瞧着他,突然跳起来,道:“咱们就在这里上岸吧,坐船坐久了,有
些头晕。”
    他话未完,江玉郎己掩不住满面的喜色。
    小鱼儿大声道:“史老头,多谢相送,将船靠岸吧,你虽然有些倚老卖老,但到底
还是个好人,我不会忘记你的。”
    史老头凝目瞧了他许久,突然大笑道:“很好,你去吧,你若死水了,不妨到……”
    小鱼儿摆手笑道:“你不必告诉我住的地方,也不必告诉我名字,因为我既不会去
找你,也不想以你的名字去吓唬别人。”
    船还未靠岸,江玉郎已在东张西望。
    史老头喃喃道:“要寻找危险的,就快快上岸吧,,你绝不会失望的。”
    渡头岸边,人来人往,穿着各色的衣裳,有的光鲜,有的褴褛,有的红光满面,有
的愁眉苦脸,有的刚上岸,有的正下船。
    空气里有鸡羊的臭味,木材的潮气,桐油的气味,榨菜的辣味,茶叶的清香,药材
的怪味……”
    再加上男人嘴里的酒臭,女人头上刨花油的香气,便混合成一种唯有在码头上才能
嗅得到的特异气息。
    小鱼儿走夜人从中,东瞧瞧,西闻闻,瞧见这样的热闹,他简直开心极了,就连这
气味他都觉得动人得很,江玉郎却仍夜直着脖子,东张西望。
    突听人丛外有人呼道:“江兄……江玉郎……”
    江玉郎大喜道:“在这里……在这里……”
    他分开人丛,大步奔出去,小鱼儿也只得跟着他。
    只见渡头外,一座茶棚下,停着三辆华丽的大车,几匹鞍辔鲜明的健马,几个锦衣
华服的少年,正在招手。
    江玉郎欢呼着奔了过去,那几个少年也大笑着奔了过来,腰畔的佩剑,盯叮当当地
直响。
    今鱼儿冷服瞧着这几人又说又笑,却没有人理他,他却像是无所谓,等到他们笑过
了,他也笑道,“奇怪,你的朋友怎会知道你要来的‘江玉郎脸一板,冷冷道:“这好
像不关你的事吧”
    他非但称呼改了,神情也变了,方才还是满嘴“大哥小弟”此刻却像是主子对佣人
说话,
    一个脸色惨白的绿衫少年,皱眉瞧着小鱼儿,就好像瞧着一条癞皮狗似的,满脸厌
恶之色.道:“江兄,这人是谁?”
    江玉郎道:“这人就是世上第一个风流才子,第一个聪明人,女孩子见了他都要发
狂的,你看他像么?”
    少年倒一齐大笑起来,像是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小鱼儿却仍然色声不动,
笑嘻嘻道:“你的朋友,也该给我介绍介绍呀!”
    江玉郎眼珠子一转,招着那绿衫少年道:“这位便是荆州总镇将军的公子,白凌霄
白小侠,人称‘绿袍灵剑客’.三十六路回风剑,神鬼莫测。”
    小鱼儿笑道:“果然是人如其名,美得很。不知道白公予可不可以将脸上的粉刮下
来一点让我也美一美。”
    白凌霄笑声戛地而止,一张白脸变得发青。
    江玉郎指着另一位又高又大的黑大汉道:“这位乃是江南第一家镖局,金狮镖局总
镖头的长公子李明生,江湖人称‘红衫金刀’,掌中一柄紫金刀,万夫莫故。”
    小鱼儿附掌道:“果然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但幸好你解释得清楚,否则我难免
要误会这位李公予是杀猪的。’
    李明生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像是要凸了出来。
    另一个珠冠花衫,眉清目秀,例有七分像是女子的少年,咯咯笑道:“我叫花惜香,
家父人称‘玉面神判’,若是没有听过家父的名字,耳朵一定不大好。”
    小鱼儿瞧了他半晌,突然摇头道:“可惜可惜,花公子没有去扮花旦唱戏实在是梨
园的一大损失”
    花惜香征了征,再也笑不出来。
    还有个又高又瘦、竹竿般的少年,叫“轻烟上九霄”何冠军,乃是轻功江南第一的
“鬼影子”何无双之子。
    最后一个矮矮胖胖,嘻嘻哈哈,但双目神光充足,看来竟是这五人中武功最强的一
人,小鱼儿不免特别留意。
    江玉郎介绍他时,神情也特别郑重,道:“这位梅秋湖兄,便是当今‘崆峒’掌门
人一帆大师关山门的弟子,他武功如何,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梅秋湖哈哈一笑道:“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
    小鱼儿想说什么,但瞧他眼膀里似无恶意,竟只是拱了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他目光一扫,就知道这几个名人之子虽然油头粉脑,一面孔纨□子弟的样子,四人
瞧着就讨厌。但瞧他们的眼神步法,却又可发现他们的武功竟都不弱,五人只要三人联
手,自己只怕就不是对手。
    这几人瞧着小鱼儿,眼睛里却像是要冒出火来。
    忽听一人娇声道:“好个没良心的江玉郎,知道我在这里,也不过来。”
    车厢中走下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严格说来,这少女并不难看。只是小鱼儿一瞧就要
恶心,但江玉郎瞧了却是眉开服笑,大笑道:“孙小妹,我若知道你也来了.我早就过
去了,只怕连李兄也拉不住我。”
    那孙小妹就像是唱戏似的,张开双臂,扑了过来,一头扑入江玉郎怀里,嘴里哼哼
嗯嗯,道:“你这死鬼到哪里击了?我真想死你了.。”
    少年们拍手大笑,小鱼儿实在忍不住叹起气来,他若不是还没有吃晚饭,只怕此刻
早已吐了一身一地。
    劲小妹眼睛一瞪,手叉着腰部类声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佯讨厌,还不快走开。”
    小鱼儿叹道:“我若能走开,真是谢天谢地了。”
    小鱼儿伏在车窗上,头几乎已伸到车窗外,那位“孙小妹”就坐在江玉郎怀里,小
鱼儿实在受不了她那香气。
    奸狡深沉的江玉朗,怎会也变得这么浅薄,这么俗!小鱼儿忍不住去瞧他一眼,只
见他面上虽笑得像是只呆鸟,但一双眼睛却仍闪动着鸷鹰般的光芒!
    他哪里是真的这么浅薄,他原来只不过是装出来的。他若不;装得和这些不知天多
高地多厚的纨□子弟一样.他们又怎会将他当做自己的好朋友。
    小鱼儿笑了,头又伸出窗外,那“红衫金刀”李明生正在那里得意扬场地打着马,
乌油油的鞭子,“□啪”直响。街道上的人瞧见这一群人马走过来,远远就避开了,尤
其是小姑娘小媳妇们,更像是瞧见瘟神恶煞一样。
    这澡盆看来就像是个特大的木桶,比人还高,桶下面,居然还有生火的地方,桶里
的水热腾腾的冒着气。
    江玉郎整个人就泡在这大木桶里,眯着眼睛,嘴里还不断发出舒服的呻吟。而小鱼
儿呢?小鱼儿却只有站在桶外眼巴巴地瞧着,一只手还得吊在木桶旁边,简直是不舒服
已极。
    那位总镇之子,“绿袍美剑客”白凌霄就坐在对面,两条腿高高翘在个黄铜衣架上,
摸着还未长出胡子的下巴笑道,“这澡盆乃是我家老头子属下一个悍将,自东瀛三岛带
回来的,叫做‘风吕’,据说东瀛岛上的人不讲究吃,也不讲究穿,就是喜欢洗澡,只
有洗澡是他们生活中的最大享受,一个澡最少要洗上半个时辰。”
    江玉郎笑道:“我这澡却洗了有一个时辰了。”
    他终于爬了起来,娇笑声中,两个胴体健美,赤着双足的短衫少女,已拿了块干布
过来,替他擦身子,纤柔的玉手,隔着薄薄的轻布,摩擦着他发红的身子,那滋味简直
妙不可言。
    少女们娇笑着,替他穿上了雪白的中衣,轻柔的锦抱,江玉郎但觉满身舒畅,长长
伸了个懒腰,大笑道:“这样洗澡,我也愿意每天洗上一次。……洗了这澡,我全身骨
头都好像散了,人也好像轻了十斤他的。”
    小鱼儿叹道:“我却像是重了十斤。”
    江玉郎冷冷道:“抱歉得很,此间主人,并没有招待你的意思,你要洗澡,不妨到
外面去洗,但在下却不能奉陪。”
    小鱼儿道:“自然自然,我要洗澡,就得将手砍断,自己出去洗,是么?”
    江玉郎道:“你总算明白了。”
    只听孙小妹在门外娇笑道:“江玉郎,你淹死在澡盆里了么,还不快些出来,我等
你吃饭哩!今天花惜香在‘玉楼东’为你洗尘接风。”
    江玉郎笑道:“玉楼东’,可是长沙那‘玉楼东’的分店?”孙小妹道:“谁说不
是。”
    江玉郎附掌道:“想起‘玉楼东’的‘蜜汁火腿’,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玉楼东”的“蜜汁火腿”果然不愧为名莱,在灯下看来,那就像是盆水晶玛瑙似
的,闪动着令人愉快的光芒。
    但小鱼儿却不愉快极了。他刚伸筷子,就被白凌霄打了回去,
    花惜香咯咯笑道:“我根本不认识你,所以也用不着为你洗尘接风,是么?”
    小鱼儿道:“是极是极,我若要吃,就得割下只手,自己出去吃。”
    白凌霄大笑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于是小鱼儿就只得看着他们开怀畅饮,看着他们狼吞虎咽,他脸上虽还在笑,肚子
却不觉在叫救命了。
    突听一阵楼梯响动,几个人大步走上楼来,这几人年纪都在四五十多,穿着俱都十
分体面,顾盼之间,也都有些威严,显然不是等闲角色,
    花惜香、李明生、何冠军……这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年们,瞧见这几人,竟全都
站了起来,一个个都垂着头低着眉,突然变得老实得很,有的恭声晚道:“师傅。”
    有的垂首唤道:“爹爹。”
    小鱼儿不觉皱起了眉头,哪知这几人却瞧也不瞧他们的徒弟儿子们一眼,反而都走
到小鱼儿面前,齐地抱拳笑道:“这位莫非就是江鱼江小侠么?”
    这一来,小鱼儿更觉奇怪.眨着眼睛道:“我就是。”
    当先一条白面微须的中年汉子立刻招手道:“店家,快摆上一桌酒菜,我等为江小
侠接风。”
    花惜香、白凌霄,一个个怔在那里,像是呆了。
    非但“玉面神判”来了,“鬼影子”何无双、“金狮”李迪,这城里的武林大豪,
居然来的一个不漏。
    小鱼儿吃完了整整一盆蜜汁火腿,终于忍不住笑道:“儿子们把我当狗屁,老子们
却对我客客气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
    玉面神判笑道:“犬子无札,江小侠切莫见怪。”
    又瘦又长、面色铁青的“鬼影子”何无双接口笑道:“我等受了一位武林前辈所托,
要我们对江小侠务必要尽到地主之谊,这位武林前辈德高望重……”
    小鱼儿道:“他究竟是谁?”
    玉面神判想了想,笑道:“那位前辈本令我等守秘,为的自然是不愿江小侠回报于
他。”
    小鱼儿笑道:“你放心,我向来不懂得报恩的,报仇么,也许还可能,但报起仇来
若太麻烦我也就算了。”
    玉面神判附掌道:“江湖中人若都有江小侠这样的心胸,为武林开此古来未有的新
风气,倒真的是人群之福”……。”
    小鱼儿道:“现在,你可以说出他是谁了么?”
    玉面神判缓缓道:“峨嵋掌门,神锡道长!”
    小鱼儿拍案道:“原来是他。……’这一路上原来都是他,他倒没有忘记我……”
    数日疑惑,一旦恍然,于是开怀畅饮,大吃大喝,玉面神判、鬼影子等人只是含笑
望着他,谁也没有动筷子.
    小鱼儿埋头苦吃了半个时辰,总算放下筷子,摸着肚子笑道:“肚兄肚兄,今日我
总算对得起你了吧!”
    玉面神判笑道:“酒菜都已够了么?可要再用些瓜果?”
    小鱼儿笑道:“我很想,只是肚子却不答应!”
    玉面神判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我等总算不负神锡道长之托,已尽过地主之
谊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你话里好像有话……”
    玉面神判霍然长身面起,缓缓道:“阁下不妨先推开窗子看看。”
    小鱼儿推开窗子一瞧,只见这一段街道上,竟已全无灯火行人,却有数十条劲装大
汉,将酒楼团团围住。
    再瞧这酒搂之上,也再无别的食客,只有个店小二站在楼梯口,面上满是恐怖之色,
两条腿不停地抖。
    小鱼儿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这算什么?”
    玉面神判脸色一沉,冷冷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神锡道长托我好生招待你,
我等便尽了地主之谊,但还有一人,却托我等来取你的头颅,你看怎样?”
    小鱼儿哈哈大笑道:“我这颗脑袋居然还有人要,这倒真是荣幸之至,但要我脑袋
的这人又是谁?你总该说来听听。”
    玉面神判冷笑道:“你只需知道他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已足够了。”
    小鱼儿目光转处,只见江玉郎等人俱是满面喜色,鬼影子等人却是面色凝重,满脸
杀气。
    这些人早已将他围住,这许多武林高手将他围在中央,他简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他还有只手是和江玉郎连着的,他根本连逃都不能逃。
    小鱼儿长叹一声,苦笑道:“看来,今天我只得将脑袋送给你们了……。一盆蜜汁
火腿就换去了我的脑袋,这岂非太便宜了些!”
    “金狮”李迪‘呛”的拔出了腰畔紫金刀,厉声进:“你还要我等动手么?”
    小鱼儿笑道:“用不着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刀快不快?若是一刀包险可以切下脑袋,
我倒想借来用用。”
    “金狮”李迪狂笑道:“好,念你死到临头,还有谈笑的本事,某家就把这柄刀借
给你!”
    手扬处,紫金刀‘夺”的钉在桌上,小鱼儿缓缓伸出手,去拿这柄刀,无数道比刀
光更冷更亮的眼睛里,都在瞧着他这只手。
    玉面神判冷冷地瞧着他,突然自怀中摸出了对判官笔,那是对十分精巧的兵器,发
亮的竹杆上雕着精致的花纹。
    小鱼儿的指尖停留在刀柄上,没有拔。
    玉面神判缓缓道:“你为何不拔你拔出这柄刀来,就可以一刀砍向我,或是别的人,
或是将刀架在江玉朗的脖子上,逼我们放你走。”
    小鱼儿的手指轻点着刀柄,没有说话。
    玉面神判道:“你不敢拔这柄刀的,是吗?只因你自己也知道。只要你拔出这柄刀,
只有死得更惨。”
    小鱼儿觉得自己的手很冷,而且在流汗。
    玉面神判叱道:“念你是个聪明人,且给你个速死,咄,去吧!”
    手腕一抖,判官笔闪电般向咽喉“天突”穴点了出去,这“天突”乃是人身必死大
穴之一,纵然被常人拳脚打中,也是难以救治,何况是这等点穴名家掌中的纯钢判宫笔,
小鱼儿历经大难不死,岂知竟要死在这里!
    眼看这发亮的笔尖已到了咽喉,他竟躲都懒得躲了,躲开这一招,第二招反正还是
要来的,既然要死,何不死得痛快些。
    哪知就在这时,突听“叮”的一声,一只酒杯自窗外直飞进来,不偏不倚套住了判
宫笔的笔尖。
    那判官笔击势是何等凌厉,酒杯又是何等容易破碎,奇怪的是,酒杯远远飞来,套
住笔尖,居然还是完整的!
    玉面神判手腕反似被震得麻了麻,大惊之下,后退三步,厉喝道:“什么人?”
    这时新月方自升起,淡淡的月光下,只见对街“老介福绸缎庄”的招牌上赫然坐着
一个人。
    这人满头蓬头,敞着衣襟,手里提着个特大的酒葫芦,正在嘴对嘴的狂饮,酒葫芦
遮去了他的面目,也看不出他是谁.
    但小鱼儿却已瞧出来了,暗道:“此人来了,又有好戏瞧了。”
    玉面神判手腕一震,笔尖上的酒杯直飞出去,直打对面那人的胸膛,他自信手上劲
力,无论是谁,只要被这酒杯击中,身上必定要多个窟窿,只听又是“叮”的一声,酒
杯打在那人身上,片片粉碎。
    那人却竟似全无感觉!
    玉面神判面色更变了,花措香、白凌霄、李明生等人,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大作!
    “鬼影子”何无双身子也不见动弹,人突然飞了出去,此人号称轻功江南第一,身
手之轻捷果然不同凡俗。
    只见他人在空中.手里已有十余点寒光暴射而出。
    对街那人突然哈哈一笑,一般闪亮的银光,自口中射了出来,暗器立刻被打飞,银
光直射到何无双身上。
    这轻功第一的鬼影子竟也被打得飞了回来,回时比去时更快,直飞入窗子,飞过桌
面,“砰”的撞在墙上。
    那般银光到这时才四溅散开,玉面神判远远便觉得酒气扑鼻,那人嘴里喷出来的,
竟只不过是口酒!
    他一口酒竟然就将何无双击退,众人不禁都变了颜色,白凌霄等人初生之犊不怕虎,
各展刀剑,便要扑过去。
    只听“呼”的一声,接着“□□啪啪”一连串声响,白凌霄等人手里的刀剑已全不
见了,一个个捂着脸,半边脸色红得像是茄子,就在这刹那之问,这几个人竟已每人重
重挨了个耳刮子。
    再瞧对面那人,不知何时已端端正正坐在何无双方才坐过的位上,左手仍拿着那酒
葫芦,右手却杂七杂八拿了一大把刀剑,白凌霄等人认得,这些刀剑正是自己的,但若
问他们怎会到了别人手上?他们只怕谁也回答不出。
    江玉郎瞧见这人,面色变得毫无人色,玉面神判心计最深.在未知这人来历之前,
生怕李迪等人鲁莽闯祸,当下抢先一步,干笑道:“这位兄台贵姓大名为何无端出手伤
人?”
    那人眼睛一斜,冷冷道:“谁是你的兄台,你是什么玩意儿?”
    玉面神判勉强忍住怒气,铁青着脸道:“在下萧子春,江湖人称玉面神判。”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个响亮的名头,你配么?”
    笑声中手一送,将一大把刀剑全送到萧于春面前,雪亮的刀头剑尖,在灯光下像是
猛虎的獠牙。
    玉面神判一惊之下,不由得伸手去接,再看自己手里那对判宫笔不知何时已到了对
方手里。
    那“金狮”李迪没有吃过苦头,浓眉一轩,便待发作。江玉郎在桌下扯了扯他袖子,
悄悄说了句话。
    李迪面色立刻也变得全无人色,失声道:“你……你便是‘恶赌鬼轩辕三光!”
    轩辕三光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却自桌上拔起了那柄紫金刀,反手一刀,向旁边一
个茶几砍了下去。那茶几上点着只儿臂般粗的蜡烛。
    轩辕三光这一刀砍下去,蜡烛仍是蜡烛,烛台仍是烛台,茶几仍是茶几,他这一刀
像是根本砍空了。
    但突然间,烛光竟缓缓分了开来,接着蜡烛、烛台、茶几,全都分成了两半,向两
边直倒下去。这一刀出手,众人更是面如死灰。
    轩辕三光一扬紫金刀,“夺”的钉入梁上,梁上积尘,簌簌而落,他再也不瞧─眼,
一屁股坐下,冷冷道:“儿子们眼见老子来了,怎地还不快摆上酒菜!”
    他这句话说的虽然无理,但听在众人耳里,再也无人敢顶撞于他。
    李迪“砰”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小二,瞧见老子来,为何还不摆上菜来。”他
看来人虽最是粗豪,但做保镖的人,究竟能屈能伸。
    那店伙魂魄早巳骇飞了,此刻哪里还禁得起这一声大喝,口中刚说了声“是”,人
已直滚下楼去。
    少时酒菜摆上,萧子春、李迪抢着要来斟酒。
    轩辕三光眼睛─瞪,道:“谁要你斟酒,除了对面两个姓江的娃儿,全给老子远远
站开。”
    他居然拿起酒壶,替小鱼儿倒了杯酒,又替江玉郎倒了杯酒,小鱼儿满怀欢喜,江
玉郎却已骇破苦胆。
    轩辕三光端起酒杯,道:“喝!”
    小鱼儿一饮而尽,江玉郎也不敢怠慢,他刚放下杯子,只见轩辕三光眼睛已在盯他,
咯咯笑道:“你可知道这酒叫什么酒?”
    江玉郎道:“弟……弟子愚昧,实在不懂。”
    轩辕三光大声道:“这─杯叫赌酒,无论谁喝了老子倒的酒,都得和老子赌─赌。”
    江玉郎骇得手一抖,酒杯也摔在地上。
    轩辕三光眼睛一瞪,道:“怎么?你不赌?”
    江玉郎道:“吐”。”吐”……吐”。”
    他骇得舌头都麻了,竟将“赌”宇说成了“赌”
    轩辕三光大笑道:“好,你龟儿要赌啥?”
    江玉郎道:“吐……吐什么……都可以。”
    轩辕三光道:“好,老子就赌你这条手臂。”
    江玉郎两腿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小鱼儿笑嘻嘻将他拉了起来,道:“你怕什
么?反正也未必一定输的。”
    轩辕三光厉声道:“坐直了,说,你要怎样赌?”江玉郎目中竟流下泪来,转眼去
瞧萧子春等人,但这些人此刻哪里还敢替他出头?
    突然间,一人朗声笑道:“轩辕先生若要赌,在下可以奉陪.寻这等黄口孺子来赌,
岂非无趣么?”
    小鱼儿转眼望去,但觉眼睛─亮。
    一个青衫秀土巳飘飘走上楼来。
    灯光下,只见此人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他含笑定过来,风神更是潇洒已极,小鱼
儿自出道江湖以来,除了那无缺公子外,就再末见过如此令人着迷的人物。
    萧子春等人见到他来了,都不禁在暗中长长松了口气,喜动颜色,江玉郎更是欢喜
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轩辕三光目光闪电般在他身上一转,也不禁为之动容道:“你是谁?”
    这人微笑一揖,道:“在下江别鹤。”
    轩辕三光目光闻动,厉声道:“江湖传言,江南一带,出了个了不起的英雄,乃是
燕南天之后第一个当得起‘大侠’两宇的人物,莫非就是你?”
    江别鹤笑道:“那只是江湖朋友抬爱,在下怎担当得起。”
    轩辕三光指着江玉郎摇头叹道:“虎父犬子……虎父犬子……”
    突又一拍桌子,大喝道:“他既是你的儿子,你莫非要代他与我赌一赌?”
    江别鹤道:“轩辕先生若有兴致,在下自当奉陪。不知轩辕先生赌注如何?”
    轩辕三光微一思索,浓眉轩起,大声道:“你我两人无论谁输了,便任凭对方处治!”
    这赌注说出来,众人不禁俱都失色,这“任凭对方处治”,委实令人心惊,胜的一
方若令败的一方去做件绝不可能、甚至丢人现眼的事,那岂非比“死”更痛苦百倍,尤
其是以江别鹤这样的身分,他若输了,就算想死,也先得做了对方要求之事才能死的。
他就算死也不能食言背信。
    众人只道江别鹤绝不会答应,哪知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就是这样也好,但如何赌
法,还请见告。”
    轩辕三光见他如此轻易便答应了这席注,也不禁为之动容,端起面前酒杯,─饮而
尽,大笑道:“好,江南太快果然豪气干云,我定了赌注,如何赌法便由得你,这是我
的规矩。”
    江别鹤笑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走过去,搬了张小圆桌来,又将一大碗满满的鱼翅羹放在桌子中央,轩辕三光瞧
得奇怪,道:“这又算了什么?”
    江别鹤缓缓道:“你我依次往桌上击一掌,谁若要将这碗鱼翅羹震得溅出,或是使
得碗落下去,那人便算输了。”
    他口中说话,一掌向那桌面拍了下去。
    他这一掌似乎也未用什么气力,但那坚硬的梨木桌面在他掌下竟像是突然变成了豆
腐似的。
    他一掌切下,竟穿透了桌面,桌上那碗盛得满满的鱼翅羹,果然还是纹风不动,没
有溅出一滴。
    江别鹤微微笑道:“你我……掌击下,必定穿透桌面,是以就算你我两人都未将这
碗鱼翅羹震倒,到了后来,桌面上惧是掌痕,那中央一块,总要落下去的,谁击下最后
一掌,谁就输了,是以桌子越小,胜负便越早。”
    众人都已被这种掌力惊得呆了,直到此刻才喝出来来,就连小鱼儿也不能例外,他
实也未见过这种掌力。
    轩辕三光面色也已变了,站在那里,怔了许久,喃喃道:“这样的赌法,倒真连我
也未曾见过。”
    江别鹤笑道:“在下已击下了第一掌,此刻该轮到轩辕先生了。”
    轩辕三光突然仰首狂笑道:“我‘恶赌鬼’平生与人大赌小赌,不下万次,从未有
─次还未赌时,便己先认输了……”
    他突又顿住笑声,目光凝注江别鹤,道,“但这次,我不必赌,已认输了”。·我
掌力纵能穿透桌面,却万万不能令这碗见鬼的鱼翅羹一滴也不溅出来。”
    众人长长嘘了口气,大喜狂欢。
    轩辕三光惨然一笑,背负双手,道:“现在,你要我怎样,只管说吧!”
    江别鹤微一沉吟,走过去倒了两杯酒,笑道:“在下且敬轩辕先生一杯。”
    轩辕三光仰首一饮而尽,“砰”地放下酒杯,厉声道:“现在轩辕三光是生是死,
往东往西,凭阁下吩咐!”

第三十八章 假仁假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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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别鹤微笑道:“在下要轩辕先生做的事,方才不是已做过了么?轩辕先生的赌注
既已付清,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
    轩辕三光又怔住了,呐呐道:“你你说什么?”
    江别鹤笑道:“输的一方,既是任凭胜方处置,在下就罚轩辕先生一杯酒,此刻轩
辕先生酒已放下,正是银货两讫,各无赊欠了。”
    轩辕三光木立当地,喃喃道:“你若能杀了我,江湖中谁不钦服,你若要我做件事,
无论奇珍异宝,名马灵犬,我也可为你取来,但……但……”
    他长叹一声,苦笑道:“但你却只是要我喝一杯酒。”
    江别鹤笑道:“若不是在下量小,少不得还得多敬几杯。”
    轩辕三光突然举起那酒葫芦,一口气喝了十几口,伸手抹了抹嘴唇,仰天长笑起来,
道:“好!果然不愧是‘江南大侠’!我轩辕三光平生未曾服人,今日却真的服了你江
别鹤了!”
    大步走过去,拍了拍小鱼儿肩头,道:“小兄弟,你的事我已管不了啦,但有‘江
南大侠’在此,你再也不必伯那些鼠辈欺负了,我且去了……”再见!”
    说到“再见”两宇,人已出窗,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窗外凉风习习,一弯新月正
在中天。
    江别鹤目送他去,喃喃叹道:“此人倒不愧是条好汉!”
    “玉面神判”萧子春陪笑道,“此人名列‘十大恶人’,江兄不乘机将之除去,岂
非太可惜了?”
    他口中虽以兄弟相称,但神情却比弟子待师长还要恭敬。
    江别鹤正色道:“这样的英雄人物,世上有几个?萧兄怎能轻言‘除去’两字,何
况,此人除了好赌之外,并无别的恶迹。”
    萧子春垂首笑道:“是,小弟错了。”
    江别鹤笑道:“更何况他只要赌输,使绝不抵赖,纵然输掉头颅,也不会皱一皱眉
头,试问当今天下,有他这样赌品的人,能有几个!”
    小鱼儿突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轩辕三光没有听见你这番话;否则他真要感激
得眼泪直流了。”
    江别鹤目光上下瞧了他一眼,展额笑道:“这位小兄莫非也是犬子好友?”
    小鱼儿道:“好友两宇,我可实在不放当。”
    江别鹤目光一闪,已瞧见了他们手上的“情锁”,微微笑道:“这旁门左道的区区
之物,我自信还能将之解开,小兄你只管随我回去……”
    小鱼儿笑道:“我也实在很想随你回去,只是这里还有人等着宰我,怎么办呢?”
    江别鹤皱眉道:“谁?”
    小鱼儿道:“自然都是些威名赫赫的英雄豪杰,七八个成名的大英雄等着宰我一个
人,这岂非光荣之至。”
    江别鹤目光一转,满屋予的人惧都垂下了头,萧子春、李迪等人更是面红耳赤,江
别鹤缓缓道:“我可保证,这种事以后绝不会发生了。”
    突听窗外远处黑暗中有人高歌。歌声随风传来,唱的竟是:“江南大侠手段高,蜜
糖来把毒药包,吃在嘴里甜如蜜,吞下肚里似火烧.糟!糟!糟!大下英雄俱都着了道……”
    江别鹤神色不变,微微笑道:“得名之人,谤必随之,我既不幸得名,挨些骂也是
应当的,此等小人,你若去追他,岂非反令他得意。”
    小鱼儿笑眯眯瞧着他,道:“我小鱼儿也很少服人,今天也倒有些服你了─……”
    若没有自己去看过,谁也不会相信“江南大侠”住的竟是这样的屋子。那只是三五
间破旧的屋于,收拾得虽然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陈设却极为简陋,也没有姬妾奴仆,
只有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蹒跚地为他做些杂事。
    小鱼儿随着他走了两天,才走到这里。
    这两天小鱼儿更觉得这“江南大侠”实非常人,一个在武林中有如此大名的人,对
人竟会如此客气,这大概除了江别鹤外,再没有人能做到了,和他走在一起,就如同沐
浴春风一般,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很舒服、很开心的。
    走进了这间屋子,小鱼儿更不免惊奇。
    江别鹤微笑道:“这庄院昔日本是我一个好友诸葛云的,他举家迁往鲁东,就将庄
院送给了我,只可惜我却无法保持它昔日的风貌,想起来未免愧对故人。
    小鱼儿叹道:“名震天下的‘江南大侠’,过的竟是如此简朴的生活,千百年来,
武林中只怕没有第二个了。”
    江别鹤正色道:“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我从未忘记。”
    小鱼儿叹道:“你真是个君子。”
    少时菜饭端来,也只是极为清淡的三四样疏菜,端菜添饭摆桌子,竟都是这领袖江
南武林的盟主自己动手的。这样的主活,与他那炫目的名声委实太不相称。
    小鱼儿喃喃道:“难怪天下江湖中人都对你如此尊敬,一个人能忍别人之所不能忍,
自然是应当成大事的。”
    江别鹤闪亮的目光转注着他,忽然道:“我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你像我昔日一位
恩兄。”
    江别鹤叹道:“他是昔日江湖人中温文风雅的典型,也是千百年来江湖上最著名的
美男子,我为小儿取‘玉郎’这名字,正也是为了纪念他的。”
    小鱼儿笑道:“你看我像个美男子?我这人若也可被称为‘温文风雅’,那么天下
的男子就没有一个不是温文风雅的了。”
    江别鹤微笑道:“你也许并不十分温文风雅,但你的确有他那种无法形容的魅力,
尤其是你笑的时候,我不相信世上有任何少女能抗拒你微笑时瞧着她的眼睛。”
    小鱼儿大笑道:“我但愿能有你说的这么好,也但愿能就是你说的那人的儿子,只
可惜我爹爹也和我一样,纵然是个聪明人,但绝不是什么美男子,而且他现在也正活得
好好的,也许正在他那张逍遥椅上抽着旱烟哩。”
    他大笑着站了起来,走了出去。江玉郎也只有跟着他。
    小鱼儿又笑道:“我实在想陪你多聊聊,却又实在忍不住要去睡了……希望你明天
能找几个有用的锁匠来,能将这见鬼的‘情锁打开。”
    江别鹤叹道:“这一路上我几乎已将鄂中一带有名的巧手锁匠都找过了,我实也未
想到这‘情锁’的视簧竟造得如此之妙。”
    他一笑又道:“但你只管放心,就在这两天我必定能寻得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到了我这里,你什么事都不必再烦心了。”
    小鱼儿笑道:“所以我现在只要一沾着枕头,立刻就会睡得像死人似的。”
    江玉郎现在就像是已突然变成了一个世上最听话、最老实的孩子,老老实实的随他
走了出去。
    江别鹤温柔地瞧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缓缓在袖中摸索着,竟摸着了柄长不过一尺的
短剑。
    这短剑的剑鞘黑黝黝的,看来毫不起眼,但等到江别鹤抽出这口剑来,屋子里却像
是有电光一闪。森冷的剑气,立刻使烛火失去了光彩。
    那又聋又哑的老头子,远远站在门口,此刻也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瞪大了眼睛,像
是在说:“你手里的明明已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却又为什么不为他人将那见鬼的‘情锁’
削断?”
    江别鹤抬起头,瞧见他这充满惊疑的目光,像是已瞧破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缓
缓道:“我此刻自然还不能将那‘情锁’削断,那孩子一肚子鬼主意,谁也猜不到他要
干什么,我只有叫玉郎时时刻刻地监视着他……”·有了那‘情锁’,他就是想溜想跑,
却也是跑不走的了。”
    可惜他说话的对象只不过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他无论说什么,这老头子都是听
不见的。
    走廊上,有个小小的灯笼,昏黄的灯光,照着荒凉的庭园,一只黑猫蹲踞在黑暗里,
只有眼睛闪着碧绿的光。
    小鱼儿和江玉郎走在这曲廊上,脚下的地扳吱吱直响,远远有风吹着树叶,小鱼儿
缩起了脖子,苦笑道:“任何人着在这种地方住上十年,不变成疯子才怪。”
    江玉郎道:“你放心,你用不着住十年的。”
    小鱼儿笑道:“你终了说话了……,方才在你爹爹面前,我还以为你变成哑巴哩!”
    江玉郎道:“在我爹爹面前敢像你那样说话的人,世上只怕也没有几个。”
    小鱼儿瞧着那黑黝黝的后园,笑笑道:“这后园你去过么?”
    江玉郎道:“去过一次。”
    小鱼儿道:“你在这里也住了许久,只去过一次?”
    江玉郎道:“去过一次的人,你用鞭子抽他,他也不会去第二次了。”
    小鱼儿笑道:“那里面难道有鬼?”
    江玉郎道:“那种地方,鬼也不敢去的。”
    他打开一扇门,悬起了一盏灯,小小的屋子里,有几柄刀剑,一大堆书,自然,还
有张床。
    小鱼儿眼珠一转,道:“这就是你的卧房?”
    江玉郎长长叹了口气,道:“一年多没有回来,此刻看见这张床,也不觉亲热得很。”
    小鱼儿笑道:“瞧见你那些宝贝朋友之后,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以前会老老实实睡在
这张床上,你难道真的憋得住?”
    江玉郎突然一笑,道,“半夜我不会溜出去么?”
    小鱼儿道:“我自然知道大户人家的子弟,都有半夜溜出去的稚癖,但你爹爹可与
别人不同,你怎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江玉郎眨了眨眼睛,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你在这屋子里?”
    小鱼儿道:“知道。”
    江玉郎道:“只因这屋子距离我爹爹的卧房最远,而且窗子最多……这本来应该是
佣人住的地方,但我却抢着来睡了。”
    小鱼儿笑道:“据我所知,这只怕是你最聪明的选择了!”
    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江玉郎终于也放下了心,睡到床上,还没有多久,便已真的睡
着,而且睡得很沉。他也用不着再去提防小鱼儿,他也实在累了。小鱼儿也像是睡得很
沉。
    也不知道了多久,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过来,走到门外,停了停,轻轻敲了敲
房门。门里没有应声,这人将门推开一线,瞧了瞧,然后这脚步声又走了回去,竟像是
走入了那荒凉的后园。
    这连鬼都不敢去的地方,他三更半夜去做什么?
    小鱼儿突然张开了眼睛,自头发里摸出了根很细很细的铜丝,竟将这铜丝刺入那
“情锁”上的一个小洞里。他耳朵贴在这“情锁”上,将那铜丝轻轻拨动着……他眯着
眼睛,聚精会神地,就像是在听着什么动人的音乐。
    突然,轻轻“喀”的一响,那鄂中所有的巧匠都打不开的“情锁”,居然被他以一
根细细的铜丝拨开了。
    他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挥动着那只失去自由已久的手随手点了江玉郎的
“睡穴”
    江玉郎腿得更不会醒了。
    小鱼儿瞧着他得意地笑道:“你自以为聪明,其实却是个呆子,竟一直以为我真的
弄不开这见鬼的情锁,你也不想想,我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
    “恶人谷”中既然有最出色的强盗,自然也有最出色的小偷,在最出色的小偷手下,
世上哪有打不开的锁,
    但他为什么却一直宁愿和江玉郎锁在一起?宁愿受各种气?他心里究竟又在打着什
么主意?莫非他早已猜到江玉郎的父亲必定是个神秘的人物?莫非他早巳猜到这地方必
定有一些惊人的秘密?
    他要和江玉郎锁在一起,莫非只不过就是要到这里来!而且还可令别人都因此而不
再防着他。任何人都以为他是摆脱不了江玉郎的,有江玉郎时时刻刻、寸步不离跟着他,
别人自然都放心得很。
    但这时,小鱼儿己溜出了窗子。竟向那连鬼都不敢去的后园掠了过去。这时,那脚
步声入园已有许久丁。
    小鱼儿掠入那圆月形的门时,只瞧见远处有灯火闪了闪,然后,便是一片黑暗,灯
火竟似熄灭。
    黑暗中,树木在风中摇舞,仿佛是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妖魔,正待择人而噬,天上虽
然有黯淡的星光,但星光却更增加了这园林的神秘和恐怖,风很冷,但小鱼儿掌心却是
湿湿的,已沁出了冷汗。
    假如是别人,此刻早巳退回去了。但小鱼儿却不是“别人”,小鱼儿就是小鱼儿,
天下独一无二的小鱼儿,他若要前进,世上再无任何事能令他后退。
    他早己认准了方才那灯火闪动之处,他就直掠过去。但园林中只有枯萎了的树木,
颓败了的山石小亭,方才那一点灯火,早巳不知到哪里去了。
    走着走着,小鱼儿突然迷失了方向。一阵风吹过,他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他
忽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该找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自黑暗中窜了出来!小鱼儿魂都几乎被骇飞了,黑影窜过去,
竟是条黑猫!但这黑猫又怎会入了这后园?又怎会突然窜出来?
    小鱼儿心念一转,绝不再多想,立刻伏到地上,前面有一堆碎石瓦砾,还有一片枯
萎的菊花。
    他身子刚伏下来,十余丈外,突然有一扇窗子亮起了灯火,接着,一条人影缓步走
了出来。这人手掌着灯,灯光照着他的脸,赫然正是江别鹤!
    只听他“咪呜”一声,那黑猫便向他窜了过去,窜入他怀里,他反手扣起了门,抱
着黑描走了回去。
    小鱼儿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灯火,刚刚去远,园林中像是更黑、更冷。小
鱼儿又等了许久,才悄悄爬了起来,悄悄走过去,走到前面,才瞧出那里有间小小的花
房。
    门,已锁上了。
    于是小鱼儿又有了机会施展他开锁的本事。
    他轻轻推开了门,点着他方才从桌子上偷来的火折子,花房里蛛网密布,角落里堆
着些破烂的花盆、枯叶、木炭,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半夜三更,江别鹤跑到达什么
也没有的破屋子里来做什么?
    风吹着窗户,吱吱作响,风从破了的窗纸里吹进来,就像是一只冰冷的鬼的爪子,
在摸小鱼儿的背脊。小鱼儿真想逃走,逃回床上,用棉被盖住头,这种地方,真是连鬼
也不会愿意来的。
    但连鬼也不来的地方,岂非最好隐藏秘密!
    他目光四下转动,瞧了半晌,也瞧不出这屋子里有什么可疑之处,屋子里到处都积
着灰尘,像是已许久没有人来过!但江别鹤方才明明来过,灰尘上怎会没有他的脚印?
小鱼儿心一动,俯身摸了摸,那灰尘竟是粘在地上的,除非你用力去搓,否则什么痕迹
也不会留下。
    小鱼儿几乎跳了起来,他知道这屋子必有地道,但他将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找
不出有什么机关消息。
    他几乎绝望了,仰面长长叹息了一声,蛛网。在风中飘摇,有些蛛网巳被风吹断了,
蜘蛛正忙着在重新绘起。但有一张蛛网,任凭风怎么吹,却动也不动。
    这种事别人也不会注意,但世上再也没有一件事能逃过小鱼儿的眼睛,他立刻窜了
过去!
    他发现这面蛛网竟是以极细的钨金丝做成的!他立刻一跃而起,将这面蛛网─拉。
    只听“格”的一声,接着,又是一连串‘格格”声响,蛛网下的一堆枯柴突然缓缓
移动,露出一个洞来!小鱼儿也曾见过许多设计巧妙的秘密机关,但却从未见过有任何
一处比这更巧妙、更秘密。
    除了没有窗子,这实在是一间最标准的书房,就和世上大多数读书人读书的地方完
全一样。
    书房的左右两壁,是排满了书的书橱书架,中间是一张精雅的大理石书桌,桌上整
齐地排列着文房四宝。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盏铜灯,小鱼儿点燃了它,然后,便坐在那张舒服的大椅子上,
他开始静静地想:“我若是江别鹤,我会将秘密藏在什么地方?”
    任何一间书房里,可以收藏秘密的地方都很多,但假如那秘密是一些纸张,最好是
藏在什么地方?
    最好自然是藏在书里但这里有成千成百本书他又会藏任哪本书里?
    自然要藏在别人最不会翻阅的一本书里……虽然,这里绝不会有人走来翻他的书,
但他却也会习惯地这样做的。
    小鱼儿站了起来,仔细去瞧那书架。他一本本地瞧,书架上有石刻的《史记》、
《汉书,还有些手抄的珍本杂记,每本书都已积着灰尘,
    江别鹤到这里,自然不会是为了看书,这些书上自有积尘,但这里……就在这里,
却有本书非常干净。
    这本书不算薄,小鱼儿抽下来,书皮上写的是:“本草”
    小鱼儿笑了,就发现这本书中间已被挖去了一块,四边却粘在一起,就像是个盒子,
    书中被挖去的地方,竟放着几张精巧的人皮面具,还有三两个小瓶子,这显然是易
容的工具。
    但小鱼儿却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他再找,又找出个同样的“书盒子”,这里面也
有几只小木瓶。瓶子里装的竟是非常珍贵的毒药!
    小鱼儿叹了口气,再找,他又找出一叠数目大得骇死人的银票,还有张很大的名单。
他也懒得去瞧那些名字,只瞧见每个名字下却有个括弧,括弧里有的写着“少林”,有
的写着“武当”,每一个都写的是名门大派,也许,这些是江别鹤派到这些门派中奸细
的名字‘
    但小鱼儿却也懒得管它,这些虽然都是惊人的秘密,但却不是小鱼儿所要找的,他
失望地坐了下来。
    突然,他瞧见书桌旁有些矮几,矮几上堆满了纸,各色各样的纸,他眼睛像是一亮,
抓起一叠纸。
    纸质很轻,很薄,却带着韧性,这种纸,在当时是非常特殊的,小鱼儿也不过见过
一次。但他却知道这种纸的味道!只因他曾经将一张同样的纸吞入肚里。
    这叠纸,正和他从铁心兰处得来的那“燕南天藏宝图”的纸质是完全一样的,他死
也不会忘记。
    他仔细地刮了一小撮尘土,轻轻抹去最上面一张纸上,纸上便现出了花纹,果然正
是那藏宝图的图形。
    要知那藏宝图为了要求逼真,是用木炭条画的,在上面的一张纸上画过最后一张图
后,又恰巧没有再动过这叠纸。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哺哺道:“伪造那藏宝图的人,果然就是他!要害得天下英
雄自相残杀的人,果然就是他!”
    他冷笑道:“好一个大仁大义的‘江南大侠’!我早知道你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否
则你又怎会如此矫情,如此做作?……你不但想将天下英雄俱都瞒在鼓里:竟还想将不
易收服的人俱都用计除去,好让你独霸天下!”
    他小心地将一切又重归原位,喃喃又道:“你若不惹我,你的事我本也懒得管的,
但谁叫你害得我也上了次大当,我若不教训教训你,岂非对不住自己!”
    他吹熄了灯,退了出去!将机关也回复原状。
    只固他知道此刻就算要揭破江别鹤的阴谋,别人也不会相信的,江别鹤实在装得太
好了。所以他只有再等,反正江别鹤是跑不了的。
    江玉朗还在沉沉的睡着,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他的头埋在枕头里,那副已打开的
‘情锁”也仍挂在手上。
    小鱼儿不动声色地上了床,又将手套入“情锁”里,“格”的锁上,此刻他什么都
不再想。
    他要舒服地睡一觉,养足精神好对付明天的事。但他眼睛还没有闭上,屋子里突然
有火光亮起。
    小鱼儿一惊,张开眼,便瞧见一个人笑嘻中地站在床头,闪动的火光,照着他苍白
的脸,照着他诡秘的笑容……。‘
    这人竟赫然是江玉郎!但江玉郎不是明明睡在他旁边么?又怎会站到了床头!小鱼
儿跳了起来,再看他身旁的人。
    他身旁的人也抬头向他笑,却是那又聋又哑的残废老人……小鱼儿怔了半晌,突大
笑道:“我明明知道江别鹤是个厉害的人物,怎地还是小估了他?”
    江玉郎冷笑道:“这也很好笑么?以我看来,你本该痛哭才是。”
    只见江别鹤缓缓走了进来,含笑瞧着他,柔声道:“你发现了那么重要的秘密本该
快快逃走才是,但你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回来,你的确有惊人的胆子。”
    小鱼儿道:“你明明知道我已发现了你的秘密,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等我回来,等
我再将自己锁起……唉,你的确了不起。”
    江别鹤道:“你小小年纪,居然能骗过了我,居然能找出我的秘密,这实在是我绝
未想到的事,的确令人佩服。”
    小鱼儿道:“你竟能令天下人都相信你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竟能令每个人都对你
如此尊敬,当真不傀为一代枭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竞互相推崇起来,假如有不相干的人旁边听着,谁也不会猜到
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江别鹤叹道:“我实在很爱惜你的才智,但你为什么偏偏要来和我作对,你既然知
道了那些秘密,我纵然爱惜你,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小鱼儿叹道:“我实在也很爱惜你的才智,很愿意见到你大事成功,但你为什么偏
偏要做出那些见鬼的藏宝图来,害得我也上了次当。”
    江别鹤面上突然微微变了颜色,失声道:“你怎知道那藏宝图与我有关?”
    小鱼儿道:“若不是那藏宝图,我又怎么来到这里,我又怎会辛辛苦苦地来发掘你
的秘密?只要你不惹到我,你的秘密关我屁事!”
    江别鹤瞧了江玉郎一眼,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鱼儿笑道:“我瞧见你这‘犬子’身上居然也有张藏宝图,我就问他是从哪里得
来的,他说,是从你书房偷来的,那时,我就想,如此重要的藏宝图,你怎能随便放在
书房里?那时我心里就已有些疑心。”
    江别鹤道:“你怀疑得很好。”
    小鱼儿道:“我又听人说,这‘犬子’的父亲乃是一代大侠,我又想,常言道:龙
生龙,风生风,一代大侠怎会养得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儿子。”
    江别鹤微笑道:“你骂得也很好。”
    小鱼儿道:“后来我瞧见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居然自己搬桌子端莱,身旁只用
了又聋又哑的老头子,我又想,这人若不是圣贤,就必定是我从未见过的大奸大恶之徒,
因为世上只有这两种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江别鹤笑道:“我自然不太像是圣贤。”
    小鱼儿道:“所以我就一心探一探你的秘密。”
    江别鹤叹道:“你实在太聪明了,这实在是你的不幸……”
    小鱼儿道:“我若老实些,只怕就能学会装傻了。”
    江别鹤道:“只可惜你只怕永远学不会了。你可知道今天晚上你并不是唯一想害我
的人?”小鱼儿道:“还有谁想害你?”
    江别鹤道:“昨夜已有人到我卧房里去过了,他先将迷香吹进来,再撬开窗子,显
然是要来杀我,只可惜我昨夜并未睡在这里。”
    小鱼儿道:“不错,你昨夜是和我一起睡在新滩口的客钱里的……但你又怎会知道
有人曾经进过你的屋子?”
    江别鹤笑道:“今天我回来时,那屋子里还有残余的迷香气味,窗台上也还留下浅
浅的足印,昨夜想来杀我的人,并不是老手。”
    小鱼儿叹道:“他若是老手,今夜就不会来了。”
    江别鹤附掌道:“不错,只因他不是老手,所以今夜还会来的。”
    小鱼儿苦笑道:“所以你就要我睡在你屋子里,代替你被人杀死,你不但可借此杀
了我,还可借此捉住那人,那么,你杀他时,还可说是为我报仇,别的人若是知道此事,
少不得又要称赞你的仁义。”
    江别鹤大笑道:“和你这样聪明的孩子说话,当真有趣得很……我甚至根本不必说
出来,你便已知道我的心意。”

第三十九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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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鱼儿果然被送到江别鹤卧房的床上。
    “情锁”还是他自己打开的,但锁一开,他身上“肺俞”、“心俞”、“督俞”、
“脯俞”、“肝俞”、“胆愈”、“脾俞”、“三熊俞”等八处穴道,立刻就被江别鹤
一一点遍。
    现在,他睡在床上,腿睁睁瞪着屋顶,心里索性什么也不去想,反而在数着绵羊,
一只两只……’……但他直数到八千六百五十四只,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
    他数着绵羊,心里不由得就想到桃花,想到桃花那红红的、像是苹果般的脸,于是
他立刻又想起铁心兰。他从来不知道人类的联想力竟是如此奇怪,你越是不愿意去想一
个人,那人总是偏偏会闯入你心里来
    “铁心兰此刻在哪里?也许正在和那温文风雅的无缺公子开心地谈着话,但我却在
这里等死。”
    小鱼儿闭上眼睛,拼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她,但铁心兰偏偏还似在他眼前,穿着一身
雪白的衣服,站在灿烂的阳光下。这就是他第一眼瞧见她时的模样。
    若不是铁心兰,他又怎会得到那见鬼的“藏宝图”,若不是那“藏宝图”,他又怎
会来到这里?
    他再去数绵羊……八千六百五十五……八千六百五十六……但一只只绵羊的头,竟
都变成了铁心兰。
    突然间,窗外轻轻一响。接着,便有一阵淡淡的香气飘了进来。
    小鱼儿立刻屏住了呼吸,暗道:“来了,终于来了,江别鹤果然算的不错……唉,
我连手指都不能动,屏住呼吸又有什么用?”
    他大半个脸都埋在枕头里,只露出半只眼睛。他就用这半只眼睛往外瞧。
    只见窗子轻轻开了一线,接着,一条人影闪身而入。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
手上拿着柄闪亮的柳叶刀,行动显得十分轻灵矫捷,而且胆子也真不小。
    刀光忽然闪亮了她的脸。小鱼儿恰巧瞧见了她的脸,他立刻骇呆了。这大胆的黑衣
刺客,竟是铁心兰!
    世上怎会有这样巧的事莫非是小鱼儿看花了眼但他看的实在不错,这人的确是铁心
兰。
    她一闪进屋子,瞧见床上有人,就也不瞧第二眼,一步窜到床前,一刀向床上的头
颅砍了下来。小鱼儿既不能动,也不能喊,心里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竟要死在铁心兰
手里,这岂非是老天的恶作剧!
    江别鹤父子就在门外偷偷地瞧着,只待她这一刀砍下,他们立刻就要冲进去……这
一刀眼见已砍下去了!小鱼儿的头颅见已要离开脖子!
    哪知就在这时,突听“格”的一声,铁心兰手里高举着的柳叶刀,竟突然奇迹般一
断为二!
    江别鹤父子俱都吃了一惊:“是谁有这等身手?”
    铁心兰更是面无人色,后退两步,似欲觅路面逃。这时窗外已飘入一条人影,就像
是被风吹进来的─朵云。淡淡的星光照进窗户。
    星光下,只见这人身上穿着件轻柔的白麻长衫,面上带着丝平和的微笑,在淡淡的
星光下,看来仿佛是天上的神仙,从头到脚,都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摄人魅力,但谁也说
不出他这种魅力是从哪里来的。
    江别鹤竟也不觉被他这种风雅而华贵的气质所摄,竟怔在门外,再也想不起武林中
哪有这样的少年。小鱼儿却一眼使认出了他,更几乎晕了过去。
    他自然就是世上所有人类最完美的典型……无缺公子。
    铁心兰又不禁后退两步,嘶声道:“是你?你……你怎会来的?”
    无缺公子微微笑道:“自从前天你苦心讨来这‘鸡鸣五鼓返魂香’,我就觉有些怀
疑,所以这两天来,我一直在暗中跟着你。”
    铁心兰轻轻跺脚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为什么要阻拦我杀他?”
    无缺公子柔声道:“江湖小人人都说‘江南大侠’是位仁义的英雄,你纵然对他有
些气恼,也不该如此杀了他。”
    铁心兰颤声道:“你……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他……他杀死了我爹爹!”
    这时,江别鹤终于推门走了进去,满面俱是惊奇之色,像是对什么事都不知道似的
.抱拳笑道:“两位是谁?……。·在下平生从未妄杀一人,又怎会杀死姑娘的爹爹,
姑娘只怕是对在下有所误会了。”
    铁心兰眼睛都红了,厉声道:“我爹爹明明留下暗号,告诉我他要来寻你,但到了
这里后,使未曾再出去,难道不是被你害死在这里”
    江别鹤道:“这位姑娘是……。。”
    铁心兰大声道:“我姓铁,我爹爹便是‘狂狮’铁战!”
    江别鹤笑道:“原来是铁姑娘,但在下可以名誉担保,铁老先生确未来过此间,姑
娘不妨仔细想想,在下若真的杀了铁老先生,那是何等大事,在下纵要隐瞒,江湖中也
必定有人知道的,何况,在下也未必就想隐瞒的。”
    “狂狮”铁战乃是“十大恶人”之一,江湖中想杀他的人,本就不只一人,若有人
杀了他,非但人人称快,而且人人都要称赞几句,江别鹤这番话虽然说的话中带刺,但
却大有道理。
    铁心兰正和她爹爹一样,是个毛栗火爆的脾气,虽然寻来拚命,但她爹爹究竟是否
死在这里她却根本未弄清楚。此刻她听了这番话,心中虽然气恼,却也反驳不得。
    江别鹤已向无缺公子抱拳笑道:“公子人中龙凤,在下走动江湖数十年,却也从未
见过公子这样的人物,不知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无缺公子微笑道:“在下无缺,阁下……”
    江别鹤长揖道:“在下便是江别鹤。”
    铁心兰突又跳了起来,大声道:“你是江别鹤,那么床上的又是谁?”
    江别鹤暗笑道:“这女子看来秀气,其实却只怕是个鲁莽张飞,竟直到此刻才问床
上的是谁。……。”心念转动,人已走到床边,拍着小鱼儿道:“此乃在下故人之子,
今日远道而来,是以在下便将卧榻让给他……贤侄快快醒来,见过花公子。”
    手掌拍动间,他已解开了小鱼儿的穴道,但却又轻轻按在死穴之上,只要小鱼儿说
出一个字对他不利,他手掌一用力,小鱼儿第二个字便再也说不出了。
    小鱼儿仍埋在枕头里,突然憋着喉咙道:“我早已醒了,只是懒得和他们说话而已。”
    江别鹤故意皱眉:“你怎可如此无礼?”
    小鱼儿道:“江湖中谁不知道你老人家大仁大义的英雄,但他们却要赖你老人家胡
乱杀人。这种不明是非的人,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江别鹤本道小鱼儿纵然被挟,最好也不过开口而己,哪知小鱼儿竟为他辩白起来,
这倒是他未曾想到的事。
    突听铁心兰失声道:“你……你……”瞧了无缺公子一眼,突然一笑,柔声道:
“你既没有杀死我爹爹,也就算了,我们走吧。”
    却不知小鱼儿虽然憋住嗓子,但铁心兰对他朝思夜想,时刻未忘,又怎会听不出他
的声音。
    她心中正自惊喜交集,突又想到无缺公子若是知道小鱼儿在这里,小鱼儿还有命么?
是以立刻拉着花无缺就走。
    这几人关系当真是复杂已极,江别鹤纵然是个聪明人,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弄得清,
反而笑道:“花公子既来寒舍,怎可如此匆匆而去……”
    花无缺笑道:“在下也久闻江南大侠名,正也要多领教益,只是……”
    小鱼儿见他要走,本已在暗中谢天谢地,此刻突又所他有留下来的意思,一急之下,
忍不住大声道:“只是你若真的要见我江老伯,本该等到明日清晨,再登门拜访,三更
半夜的越窗而来,成何体统?”
    花无缺面色突然一变,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铁心兰拼命拉他袖子,道:“管他是谁,咱们快走吧。”
    她直将花无缺放出窗子,才松了口气,哪知眼前人影一花,花无缺已不见了,再瞧
他人已到了小鱼儿的床头。
    小鱼儿整个头都埋在枕头里,心里不住骂自己该死,江别鹤见花无缺却面复返,更
是莫名其妙。
    只见花无缺面沉如水,一字字道:“此人可是江鱼?”
    江别鹤怔了怔,强笑道:“公子可是认得我这位贤侄?”
    花无缺长长吐了口气,展额笑道:“很好,好极了,你居然没有死。”
    江别鹤见他如此欢愉,却也想不到他欢喜的只是为了可以亲手杀死小鱼儿,还当他
必是小鱼儿的好友,当下笑道:“他自然不会死的,谁若要害他,在下也不会答应。”
    花无缺悠悠道:“你不答应?”
    江别鹤见他神色有异,心里正奇怪,小鱼儿已跳了起来,躲在他背后,向花无缺做
了个鬼脸,笑道:“谁若想杀死‘江南大侠’的贤侄,岂非做梦。”
    花无缺缓缓道:“在下对‘江南大侠’虽然素来崇敬,但却势必要杀此人,别无选
择!”
    江别鹤又是一征,失声道:“你……你要杀他?”
    花无缺叹了口气,道:“在下委实不得不杀。”
    江别鹤瞧了瞧小鱼儿,不禁暗道一声;“糟,我终于还是上了这小鬼的当了。”
    要知他话既已说到如此地步,以他的身份地位,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别人在他
面前杀死他“贤侄”的。
    小鱼儿瞧他神色,心里真是开心得要命,口中却叹道:“江老伯,你就让他杀死我
吧,这人武功高得狠,反正你老人家也不是他的教手,江湖中人也不会耻笑你老人家的。”
    江别鹤暗中几乎气破了肚子,面上却微笑道:“花公子当真要令在下为难么?”
    花无缺沉声道:“阁下但请三思。”
    突然间,江玉郎捂着肚子冲进来,面色苍白得可怕,身子也不住颤抖,指着小鱼儿
道:“他……他送来的酒中有!”
    江剑鹤面色也立刻惨变,回身瞪着小鱼儿,厉声道:“我父子待你不薄,你……你
为何要来害我。……难怪你自己一滴不尝,原来你竟在酒中下了毒!”
    这变化不但大出花无缺意料之外,连小鱼儿也怔住了。
    但他立刻便又恍然,不禁暗骂:“好个小贼,好阴损的主意
    这主意的确是个高招,情况一变,变得连江别鹤父子自己都要杀他了,自然再也用
不着阻拦花无缺。
    只见江别鹤突然自怀中拔出那柄宝剑,怒骂道:“我待你如子如侄,不想你竟为了
这区区一柄剑便要置我于死地,你……你这种忘恩负义全无天良之人,若是容你活下去,
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你手里,我岂能不为世人除害!”手腕一抖,短剑直刺小鱼儿的
胸膛。
    哪知他剑方刺出,花无缺已轻轻托住了他的手腕。
    江别鹤又是一惊,既惊于这少年出手之快,更不知这少年为何又反过头来阻拦于他,
失声道:“公子你。……’你为何……?”
    花无缺道:“抱歉得很,在下必须亲自动手!”
    他突听江玉郎惨呼一声,倒在地上。
    江别鹤也立刻捂住肚子,惨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在下”话未说完,倒退几
步“噗”地坐倒椅上。
    花无缺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个小小的玉瓶,送到江别鹤手里,道:“这仙予香与
素女丹─外敷,一内服,可解世间万毒,阁下但请自用,恕在下不能亲自为贤父子效劳
了。”
    他虽有行动,虽在和别人说话,但目光却始终眨也不眨地盯在小鱼儿身上,他已尝
过小鱼儿诡计的滋味,这一次哪敢有丝毫大意。
    小鱼儿也知道自己这一次只怕是休想再能跑得脱的了,索性盘起双腿,坐在床上,
笑嘻嘻地瞧着他道:“我居然没有死,真该恭喜你才是。”花无缺一笑道:“不错,你
居然未死,实乃我之大幸。”
    小鱼儿笑道:“你自信这一次真的必定能杀死我?”
    花无缺道:“这一次你纵然再想自杀,也是绝无可能的了。”
    小鱼儿扬了扬眉,道:“哦?”
    花无缺缓缓道:“在这样的距离之内,无论任何人的手只要一动,我便可先点下他
左右双臂一十八处穴道。”
    他淡淡说来,就像是在说一件最简单最轻易的事,但小鱼儿却知道他说的绝没有半
句假话。
    窗外,铁心兰突然将柳叶刀弹得“叮叮”作响,她这柳叶刀本是鸳鸯两柄,断了一
柄还剩下一柄。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笑道:“你可敢让我自己走出去?”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你想你能逃得了么?”
    小鱼儿笑道:“你何必多心,我只不过是不愿意被你抱出去而已。”
    他一跃下床,瞧了江别鹤父子一眼,若是别人,此刻少不得要大声揭破这父子两人
的奸谋。但小鱼儿却细道那不过是白费气力,他说的话花无缺根本连一字也不会相信。
那是个很老式的窗子,小鱼儿摇摇摆摆地一脚跨了出去,他瞧着铁心兰,铁心兰也在瞧
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究竟含蕴蓄多么复杂的情感?这只怕谁也分不清。
    柳叶刀仍被她弹得“叮叮”直响,夜风中已颇有寒意。
    小鱼儿笔直向前走,也不回头去瞧花无缺,他知道花无缺必定不会离他很远的,他
再瞧也是没有用。他摇摇摆摆走过铁心兰身旁。
    突然间,刀光一闪,柳叶刀向小鱼儿身后直劈过去。
    刀是劈向花无缺的,花无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先闪避……铁心兰刀法也算一
流高手。刀光闪处,小鱼儿己向前一跃面出。
    只听铁心兰叱道:“接住”……。”
    哪钢刀在半空突听“叮”一声,剩下的这柄柳叶刀也突然奇迹般折为两段,自空中
直跌下来。
    花无缺已又到了小鱼儿身后,道:“你还要往前走么?”
    他语声仍是那么平和,面上也仍然带着微笑,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更
绝不去瞧铁心兰─眼。他若去瞧铁心兰,铁心兰怎有颜面见他,他一生中绝不会伤害任
何一个女孩子,何况这女孩子是铁心兰。
    小鱼儿叹了气,只得再往前走。
    他走了几步,忽然叹道:“你对女孩子可真不错。”
    花无缺笑道:“这是我从小的习惯。”
    小鱼儿道:“假如那女孩子很丑呢?”
    花无缺道:“只要是女孩子,就全是一样。”
    小鱼儿笑道,‘我真想找个很丑很丑的女孩于来……癞痢头、帚把眉、葡萄眼、塌
鼻子、缺嘴巴,再加上大麻子……我倒要瞧你对她如何?”
    花无缺道:“抱歉得很,你只怕没有这机会了。”
    小鱼儿忽又叹了口气,道:“这实在是件令人很难想象的事,你要杀一个人时,居
然还能不慌不忙地和他谈笑聊天,这……这简直不可思议。”
    花无缺淡淡笑道:“聊天和杀人,完全是……。。”
    小鱼儿苦笑道:“完全是两回事,是么?”
    花无缺道:“不错,我自己要和你聊天,但我得的命令却要我杀了你,所以这完全
是两回事,互相绝没有关系。”
    小鱼儿四道:“我真不懂,你怎能将这两件事分开的?”
    花无缺道:“这是我从小所得的教训。”
    小鱼儿道:你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花无缺笑了笑,道:“你还要往前走么?”
    小鱼儿苦笑道:“你要杀我,不是我要杀你,你并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花无缺缓缓道:“那么……就在这里停下吧。”
    小鱼儿四望一眼,淡淡的星光下,远处龟山巨大的山影朦胧,近处垂杨的枝条已枯
萎──。
    小鱼儿喃喃道:“奇怪,江南的秋,怎会来得这么早,我江鱼又怎会死得这么早?……”
    直到花无缺等人俱已去远,江玉郎才跳了起来。
    江别鹤也坐直了,瞧着他笑道:“想不到你应变的机智竟还在我之上。”
    江玉郎垂首道:“孩儿怎及爹爹,孩儿只不过是……”
    江别鹤叹道:“你在你自己爹爹的面前,并不需要太用心计,就算你智计强胜于我,
我难道还会对你怎样不成?”
    江玉郎道:“是。”
    江别鹤抚摸着那玉瓶,皱眉道:“仙子香,素女丹,……想不到那花无缺竟是‘移
花宫’的弟子,此人出现江湖,我倒要留意些才是。”
    江玉郎道:“他武功虽高,但却完全不懂事,又有何可怕?”
    江别鹤叹道:“此人大智若愚,又岂是你所能揣测。”
    江玉郎笑道:“但那位铁姑娘,却的确有些大愚若智,不过.……”她爹爹是否真
的没有来过这里?你老人家是否真的没有杀他?”
    江别鹤冷冷一笑,道:“我虽然真的没有见到过‘狂狮’铁战,但像她那样的女孩
子,说出来的话却很少会有假的。”
    江玉郎皱眉道:“她既没有说假话,而你老人家又真的没有见过‘狂狮’铁战,那
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别鹤沉声道:“这就是说,‘狂狮’铁战虽然来过,但却改扮成另一种模样,而
我竟一时疏忽,没有认出他来。”
    江玉郎道:“但……但那女子又说她爹爹到了这里后,便未曾出去。”
    江别鹤悠悠道:“不错,他此刻或许在这里。”
    江玉郎动容道:“在这里?”
    江别鹤冷笑一声,长身而起,冷冷道:“你莫要忘记,此间除了我父子之外,还有
一个人的。”
    江玉郎失声道:“你老人家是说那老聋子?”
    江别鹤冷笑道:“他难道不能装得又聋又哑么?”
    江玉朗道:“但你老人家曾经偷偷从他背后走过去,在他耳畔把那面大锣敲得山响,
我从前面看,他真的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江别鹤道:“有定力的人,纵然山崩于前,也不会眨一眨眼睛的。”
    江别鹤立刻放低了语声,道:“你老人家可知道此刻他在哪里?说不定已经逃走了
也未可知。
    江别鹤却放大了声音,厉声道:“他以为我不会怀疑到他,所以必定尚未逃走,此
刻我父子只要瞧见了他,就立刻将他杀死,绝不要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宁可错杀一百
好人,也不要漏掉一个奸细!’这句话你切切不可忘记!”
    江玉郎听他声音说得这么响,心里不禁大是奇怪!
    “那老头子若非聋子,听见这话岂非要跑了么?”
    但转念一想,立刻又恍然!
    “爹爹想必已知道他就在附近不远,他若骇得跑了,岂非便可证明他就是‘狂狮’
铁战,那时再追也不迟……
    只见江别鹤“砰”地一声,推开了门!

第四十章 流浪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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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是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有间小屋,屋里有炉火,火上烧着壶水,老人正蹲在壶
边,等着水沸。他动也不动地蹲在那里,显得那么安详,那么宁静。
    他这一生中已“等”了多久?还要“等”多久?对于“等”他自然比少年人有更多
的忍耐。
    江别鹤厉声道:“很好,你装得很像,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你的命!”他一步窜
过去,手掌向老人顶门直击而下。
    老人却抬起头来,向他一笑,指着炉子的水壶,像是在说:“水开了,我就替您沏
茶。”
    江别鹤这只手掌终于只轻轻落在他肩上,这老人若是听见他说的一个字,笑容又怎
会如此安详。
    淡淡的星光,照在花无缺脸上。真是张毫无瑕疵的脸。天下少女们梦里所幻想的白
马王子,就该是这模样。
    小鱼儿瞧着他,忽然笑道:“你知道么,你‘无缺’这名儿的确取得很好,你的确
没有什么缺憾……你出身于世上名声最响的武林圣地,你少年英俊,不虑钱财,你的武
功可使江湖中每一个人都对你恭恭敬敬,你的美貌、谈吐和风神,又可使天下每一个少
女都对你着迷,你的名誉也无懈可击,令人甚至在背后都不能骂你。”
    他摇着头笑道:“天下若真有一个完美无缺的人,那人就是你。”
    花无缺微微笑道:“多谢夸奖。”
    小鱼儿悠悠道:“但我却忽然发觉,你还是少了样情感,你彻头彻尾是个没有情感
的人,你身上流的血,只怕都是冷的。”
    花无缺淡淡一笑,道:“是么?”
    小鱼儿大声道:“你不服么?好,我问你,你可真的懂得什么叫爱,什么叫恨?你
可曾尝过爱的滋味?恨的滋味?”
    他一步步往前走,接道:“你甚至连烦恼都没有,老、病、愁闷、贫苦、失望、悲
伤、羞悔、恼怒……这些本是全人类都不能避免的痛苦,但伤却一样也没有……一个完
全没有痛苦的人,又怎能真正领略到欢乐的滋味。,他长叹了一声,缓缓接道:“你既
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也没有真正恨过一个人,你没有痛苦,也没有欢乐……别人也许
都羡慕你,我却觉得你活着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花无缺默然半晌,神色竟还是那么安详,绝没有任何变化,他只不过是淡淡笑了笑,
道:“也许你说得不错,这只怕也是我从小的环境造成的。”
    小鱼儿苦笑道:“不错,只有‘移花宫’才能造出你这样的人,使你变成个活动的
木头人。你虽然对每个人都谦恭有礼,但心里却绝不会认为他们值得尊敬,你虽然对每
个女孩子都温柔体贴,但也绝不是真的喜欢她们。”
    他又长叹一声,道:“就算你要杀人,你心里都未必认为他是该杀的。”
    花无缺叹道:“这的确是遗憾得很。”
    小鱼儿仰天一笑,道:“好,现在我话已说完了,你只管动手吧,我倒要看看,你
到底能在几招内将我杀死!”
    花无缺道:“你可要使用兵器?”
    小鱼儿道:“我没有兵器。”
    花无缺柔声道:“你若愿使用兵器,我可以陪你到有兵器的地方,让你选择─样。”
    小鱼儿苦笑道:“你明明知道我纵有武器,也非你敌手,你明明要杀死我,还要对
我如此客气,若是别人,必定要认为你是个阴险毒辣的人,但我却知道你不是,因为你
连虚伪作假都不会,因为你根本不必作假。”
    花无缺道:“你实在很了解我。”
    小鱼儿道:“你再想找一个这么了解你的人,只怕很难了。”
    花无缺叹道,“不错。”
    小鱼儿抹了发干的嘴唇,道:“我不要用兵器,你动手吧。”
    花无缺仰头瞧了一眼,秋风吹过,一片枯叶飘落了下来,星光更淡了,大地充满了
萧瑟之意。
    他叹了一声,悠悠道:“这样的天气……’小鱼儿接道:“这样的天气,的确很适
于杀人。”
    突听铁心兰冷冷道:“这样的天气,只令我觉得冷得很“……。”
    她突然走过来,身上竟已是完全赤裸着的!
    星光,柔和地洒了她全身。
    世上绝对无法再找出一样比这赤裸的少女胴体更美、更眩
    目的东西来,简直美得令人窒息。一瞬间,小鱼儿和花无缺呼吸都为之停顿。
    花无缺颤声道:“你……你……。
    铁心兰转身面对着他,悠悠道:“你看我美么?”她起伏着的胸膛,在月光下看来
是那么苍白。
    花无缺不由自主闭起了眼睛,道:“你……你为什么要……”
    他刚闭起眼睛,铁心兰已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花无缺只觉得一个冰冷的、柔滑的身子,缠住他的身子,他的心房突然猛烈地跳动,
手足也颤抖起来。
    他一生中从未有这种感觉,他仿佛要晕迷、爆烈……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铁心兰额声道:“死人,你……你还站在这里?”
    小鱼儿站在那里,像是已发了呆。
    铁心兰嘶声道:“你这样……你还不走?”
    小鱼儿目中突然流下泪来。
    这几乎是他平生第一次流泪,他也不知道这是感激的泪?是悲伤的泪?是恼怒的泪?
还是羞愧的泪?
    花无缺的手根本不敢去碰铁心兰的身子,自然也挣不脱她,额上已有了汗珠,只有
连声道:“放手……放手!……”
    铁心兰也是流泪满面,道:“你……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小鱼儿道:“我……我……”
    他最后瞧了铁心兰一眼……那无辜而纯洁的胴体,那满脸晶莹的泪珠,这必将令他
永生不能忘怀。他狂吼一声,发疯似的转身奔了出去。
    小鱼儿像一条负伤的野兽,在这秋夜中的原野里狂奔着,也不知究竟奔出了多远,
更不知已奔到何处?
    他已再没有眼泪可流,他的心乱得就像是他的头发,他一生中从没有这样痛苦这么
心乱过。
    水田里的稻穗已长出,在晚风中像是大海的波浪,小鱼儿奔入一块稻草中央,在星
光下躺了下来。
    积水的污泥,浸着他的身子,星光自稻穗间望出去,显得更遥远,更不可捉摸。
    他暗问自己:“我能算是个人么?”
    “我自以为谁都比不上我,我瞧不起任何人,但别人要杀我时,我却连一点法子也
没有。”
    “我瞧不起女人,尤其是铁心兰,只因我知道她爱我,所以就拼命令她伤心,但到
头来都要她牺牲自己来救我!”
    “我自以为是天下第一个聪明的人,但此刻却像条狗似的被人追逐,像条狗似的夹
着尾巴逃。”
    “我这次虽然逃脱了,但我这一生中难道都要这样逃么?我这一生中难道都要等别
人来救我?”
    “不错,花无缺的计谋也许不如我,但像他这样的人,又何必再用什么计谋?只因
他有真实的本事。”
    “而我……我都只想靠聪明、靠运气……一个人若只有聪明,而没有本事,那又有
什么用?”
    “我自以为连‘恶人谷’里的人都怕我,所以觉得很了不起,却不知他们怕我,只
不过是像父母怕一个顽皮的孩子似的,若是真的动手,我能强得过屠娇娇?李大嘴?
‘血手’杜杀?……”
    小鱼儿就这样躺在水田里,反反复复地想着。
    小鱼儿终于爬了起来,他身上满是污泥,脸上也满是污泥,他也不管,只是沿着田
埂往前走。
    前面有烟火点点,仿佛是个村镇市集。一家小客栈旁的空地上,团聚着一群人,里
面锣鼓打得“叮咚”直响,红纸大灯笼也在风中直晃。
    这自然是个走江湖的戏班子。
    小鱼儿走到前面,蹲下来,一个穿着红衣服,扎着两根小辫子,眼睛大大的女孩子
正在那里走绳索。另外还有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几个人,有的在旁边舞刀,有的在翻筋
斗,有的在打锣,有的在敲鼓。
    小鱼儿只是蹲在那里,眼前演着什么,他根本没有看,他只觉得很萧索,只是想看
看人们的笑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模模
    糊糊感觉到有人欢呼,有人拍手,还有钢钱落在地上的叮叮声响。
    然后人群散去了,走江湖的在收拾着家伙,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却像是个公主似
的,只是坐在那里喝水。她皱着眉瞧了小
    鱼儿一眼,那双大眼睛里闪着光,突然从怀里摸出了个铜板,抛在小鱼儿面前,立
刻又扭转过去。
    戏班子也走了,穿红衣的小姑娘昂着头走过小鱼儿旁边,像是没有在意,伸脚轻轻
踢了踢,将那铜板踢到小鱼儿脚下。
    这是多么善良的人们,瞧见了别人的穷困,就忘记了自己。
    大人们在笑着,讨论着今天的收获可以买多少肉,打多少酒,至于明天……明天是
另一个日子,他们用不着去为明天烦恼,明天纵有不幸的事,纵然没有饭吃,且等到明
天再去烦恼,今天先喝了酒再说。
    这又是多么豁达的人们……小鱼儿此刻想过的,正是这种只有“今天”、没有“明
天”的日子。
    他捡起了那铜钱,跟在他们后面走,前面不远,就是江岸,江岸停着一艘船,这就
是他们的家。
    一个蓝布衣裤,敞着衣襟,露着紫铜色胸膛的虬髯老人正在指挥着人将兵刃家伙搬
上船去。
    他年纪虽已必在六十开外,但身子却仍像少年般健壮,他生活虽然落魄,但钟情间
却自有一般威严。
    这想来必是戏班子的主人了。
    小鱼儿突然赶过去,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道:“老爷子,我也跟着你走江湖好么?”
    那老人瞧了他一眼,笑了,摇头道:“走江湖可不是好玩的,要有本事,还得不怕
吃苦。”
    小鱼儿想了想,道:“我不怕吃苦,我会翻筋斗。”
    老人大笑道:“翻筋斗?干咱们这行的谁不会翻筋斗,翻筋斗原是最简单的玩意几……
野犊子,你就翻几个让他瞧瞧。”
    一条浓眉大眼的结实少年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一挽袖子,也没摆什么姿势,就一连
翻了七八个筋斗。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你最多能翻几个?”
    那野犊子笑道:“大概二三十个吧。”
    小鱼儿道:“但我却可以翻一两百个。”
    那老人笑道:“哦!能一口气翻八十筋斗的人,我少年时倒见着一个,那就是李家
班头李老大,自从他挨了一刀后,就再没有别人了。”
    小鱼儿道:“但我却能翻一百六十个。”
    老人大笑道:“你若真能翻一百六十个……不,只要能翻八十个筋斗,这行饭就能
吃上个一辈子了,虽没有什么好的吃,但也有酒有肉。”
    他话末说完,小鱼儿已翻起筋斗来。
    他一身铜筋铁骨,武功虽不能和绝顶高手可比,但翻起筋斗来,那可当真比吃豆子
还容易.等他翻到三十个,大家都已围了过来,他翻到六十个时,大家都已在喝彩.在
为他打气。
    等他翻到八十个时,大家都已瞪大了眼珠,连喝彩都忘了,那穿红衣服的少女大眼
睛的光也就更亮了。
    小鱼儿直翻了一百多个,才算停住,笑道:“够了么?”
    老人附掌大笑道:“够了,够了……。太够了,快跟着野犊子上船去,洗个脸,换
件衣裳.等着吃宵夜吧,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海家班的人了。”
    小鱼儿垂头道:“我爹爹妈妈刚死没多久,我在他们坟前发过誓,为他们守三年丧,
我……我发誓说这三年绝不洗脸。”
    老人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于,想不到你还这么孝顺“……’我的孩子们叫我四
爹,以后,你也叫我四爹吧。”
    于是小鱼儿就在这走江湖、玩杂耍的“海家班’留了下来,每
    天翻筋斗,过着新奇即又平凡的日子。
    他现在已知道这班子里的人差不多都是海四爹的子侄儿子,野犊子是他的六儿子,
也是功夫最好的一个。那穿红衣裳的小姑娘,却是这班子的台柱,她叫海红珠,是海四
爹在五十大寿那天生的小女儿,除此之外,他知道的就不多了。
    除了翻筋斗,别的事他几乎全都不管,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翻筋斗外,他就是坐
在那里发楞。
    谁也不知道他发楞的时候,正是在寻思着武功中最最奥秘的诀窍,普天之下几乎没
有几个人懂得武功诀窍。
    那本牺牲了无数人命才换得的武功秘笈,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他想通了一点,等
到晚上别人都睡着了时,就偷偷在江岸无人处去练,别人只觉得他有些奇怪,有些傻,
仅也没有人去瞥他。
    他翻筋斗的玩意儿既十分叫座,又从不想分银子,他就算有点奇怪,有些傻,甚至
有些懒,别人也都可原谅了。
    现在,他不再是天下第一个聪明的人,现在,别人都叫他海
    小呆。
    飘泊的人们,终年都在飘泊,从长江这头到那头,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小鱼儿也
不知道究竟到过些什么地方。
    这一天,船又靠岸了,他正坐在船舷洗脚,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白白的、小小的手,
递给他一个桔子。
    他接过来剥了就吃,也不回头。海红珠站在他身后,等了很久,他不回头,她只有
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也脱了鞋子,在江水中洗脚。
    那是双白白的、小小的脚,脚踢起了水花,溅了小鱼儿一身,但小鱼儿却动也不动,
也不说话。
    海红珠瞟了他一眼,突然“噗哧”一笑,道:“你既然不理我,为何又吃了我的秸
子?”
    小鱼儿道:“我不会说话。”
    海红珠笑道:“你不会说话?你难道是哑巴?”
    小鱼儿冷冷道:“我不配和你说话。”
    海红珠柔声道:“你不配,谁说你不配?……。。”
    她灵活的大眼睛俏巧地转动着,抿着嘴一笑,道:“别人都叫你小呆,但我却知道
你是聪明人。不但聪明,而且比别的人都要聪明得多,是么?”
    小鱼儿现在最怕听的,就是别人说他聪明。
    他一皱眉站起来,转头就要走,但这时他突然瞧见一群人,他立刻怔住,就像是被
钉子钉在地上,整个人都不能动!
    江岸上,正有一群人,踏着青青的草地,谈笑着走了过来,他们穿着鲜艳的、轻柔
的春衣,他们面上的笑容是那么开朗而欢愉,春风轻抚着他们的春衣,阳光是那么温暖,
而他们正年少!
    生命是可爱的,有什么事能令他们忧虑?
    这欢乐的一群,正有着小鱼儿最不愿见到的人,那正是花无缺、铁心兰、慕容九和
江玉郎。
    江玉郎居然也和他们在一起!
    此刻,一群衣着鲜明的人正围着花无缺,陪着笑,献着殷勤,他无疑正是这一群人
的中心。
    但他的笑,却多半是为他身旁的两个娇艳的少女而发的……铁心兰也在笑着,面上
似乎充满了幸福的光采。
    小鱼儿的心,火一般地燃烧起来。
    他平生第─次真正感觉到嫉妒的痛苦,他如今才知道这痛苦竟是如此强烈,竟似要
将他的心都揉碎。
    海红珠奇怪地瞧着他,再瞧瞧这群人,她似乎已感觉到小鱼儿的悲哀与痛苦,幽幽
又道:“我知道你的身世一定有很多秘密,是么?”
    小鱼儿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现在,他又瞧见了一身淡绿衣衫的白凌霄。白凌霄正在和花无缺低声谈笑,笑得很
愉快。
    奇怪,花无缺怎能忍受如此庸俗浅薄的人?“……唉!花无缺
    原是什么人都能忍受的,因为他根本末将任何人瞧在眼里,对他说来,世上所有的
人全都差不多,他根本不必为他们生气。
    海红珠咬着嘴唇,低声道:“你认得他们?……。我知道,你原中是属于他们那一
群人的,绝不会属于我们……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卑贱而可怜的人。”
    小鱼儿渐渐地往后退,退入了船舱投下的阴影。
    他发现铁心兰似乎正在瞧他。
    但这只不过是她不经心的一眼而已,她又怎会真的注意─个如此龌龊如此卑贱的少
年。
    但小鱼儿却不能不注意她,她已长大了些,就像是朵含苞待放的牡丹,既华贵,又
娇艳。
    而慕容九却更消瘦,瘦得像朵菊花,虽然没有牡丹的娇丽,却另有一种淡淡的幽香,
令人沉醉。
    她的眼睛也更大了,但眼睛里已失去了往昔那种锐利的光芒,却换了种朦胧的忧郁,
她在为什么忧郁?
    海红珠轻轻走到小鱼儿面前,目中的忧郁也正和慕容九一样,她幽怨地瞧着小鱼儿
轻轻地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不理我,只因我不配和你说话,是么?我又怎比得
上那两个女孩子,她们是那么高贵,而我……”
    小鱼儿突然一把将她搂过来。将灼热的嘴唇重重印在她的嘴唇上,他的血已沸腾,
他需要发泄!
    在这一刹那间,海红珠只觉天地都已在她面前崩裂。她闭起眼睛,什么都感觉不到
了。
    她只觉自己似已投身于一团灼热的火焰中,全身也已燃烧起来,烛全身都已融化,
灵魂也已融化。这一刹那,已将她的生命全都改变。
    但这在别人眼中看来,又是多么不值得重视的小事,岸上的人指点谈笑着,渐渐远
去了。小鱼儿突然推开了她,跃下了船舱!
    她痴痴地怔在那里,似已永远不能动了,春风仍然吹得很暖,但她的心却开始一寸
寸结成冰。
    她仍然闭着眼,不敢睁开,她怕那令人迷乱狂醉的美梦在她眼前粉碎,但是她长长
的睫毛上已出现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夜已深了,谁也不知道夜是何时来的。海红珠更不知道,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了。
    灯笼已亮起,人群已聚拢,海四爹已开始用他那独特的豪爽笑声,在大声说着一些
吸引人群的话。
    无论她有了多大的改变,但生活却必须继续。于是,海红珠又跃了上绳索。
    她麻木地在绳索上走着。人群的欢笑声,拍掌声,却似乎已距离她十分遥远,十分
遥远”……只因她的心,已飞驰到远方。
    那地方永远春光明媚,在那地方,人们永远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守在一起,永远不必
再装出卑贱的笑脸。
    小鱼儿蹲在兵器架后,他的心也已飞驰到远方,眼前所有的事,他也是什么都瞧不
见……突然,人群中一声惊叫。海红殊竟自高高绳索上直跌下去!
    海四爹、野犊子面色立刻惨变,但却仍要强笑着大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这算不得什么……小姑娘,站起来吧,再露两手给爷儿们瞧瞧!”
    但这时人们的惊呼已变为喧笑!
    有人大笑道:“还瞧什么,这妞儿今天心不在焉,只怕已在想汉子了。”
    “喂,小姑娘想谁呀,是在想我?”
    于是人们笑得更开心,也更低贱。
    小鱼儿的血又开始沸腾!
    但这时,人丛中已有个绿衫少一……跃而出,却正是白凌霄,他凌厉的目光四下一
转冷冷道:“谁若再对这位妨娘说出一个无礼的了,我就割下他的舌头!”
    另一人厉声接道:“老子就挖他的眼睛!”
    这人也随之跃出,竟是那“红衫金刀”李明生。人群立刻静了下来,恶人,永远有
人怕的。
    海四爹走过来,打着揖笑道:“多谢少爷仗义。”
    白凌霄冷冷道:“这也没什么!”
    自怀中摸出锭大银锞,随手抛在地上:‘今天眼见你们要白辛苦了,这就给你们买
酒喝吧。”
    李明生大声道:“这可足够买几十坛酒了,爷儿为什么赏你银子,你总该明白。”
    海四爹面色变了变,但瞬即笑道:“红丫头,还不快过来道谢。”
    海红珠垂着头走过来,股上像是发了烧,轻轻道:“谢谢少爷“……”
    白凌霄倔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李明生突然拉住海红珠的手,眯着眼笑道:“咱们
的大哥喜欢你,你陪他去喝两杯吧。”
    海红珠脸色惨白,全身都颤抖起来。
    海四爹强笑道:“咱们这孩子年纪还小,等过两年再让她陪少爷喝酒吧。”
    李明生怪笑道:“过两年?大爷已等不及了。”
    野犊子冲过来,大声道:“你放开她!”
    话末说完,就被李明生反手一个耳光掴在脸上,他半个脸立刻肿了起来,人被打得
直跌出去。
    白凌霄背负着双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看你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吧。”背负着的
双手突然伸出去摸海红珠的脸。
    海红珠已骇得啼哭起来。
    突然间,一个人大步定出,一字字道:谁也不能将她带走!”
    海红珠眼睛立刻发了光……小鱼儿终于出来了!小鱼儿竟会为她出头,她就是死了,
也没什么了。
    李明生浓眉扬起,狞笑道:“你这脏小子,想找死么!”
    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掴出去。但这耳光却水远也不会掴在小
    鱼儿脸上。
    他的手不知怎地已被小鱼儿捉住,就像上了副铁夹子,骨头都断了,疼得眼泪都流
了出来。
    小鱼儿厉声道:“去吧!”
    喝声出口,手一扬,李明生那好几百斤重的身子,竟被他直
    摔出去,跌在几丈外,纵然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人群又惊呼起来,白凌霄面色大变,反手拔剑,“呛”的,长剑
    出鞘,毒蛇般直刺小鱼儿胸膛!
    小鱼儿身子一偏,竟抢入剑光,一掌拍在白凌霄胸膛上,他并未用出全力,但白凌
霄却惨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就像是一颗草似的软软地倒了下去。淡绿的
衣衫上,染满了鲜血画成的桃花!
    人群四散而逃,惊呼道:“不好了,杀人了!”
    小鱼儿呆了呆,他自己实在未想到自己的武功竟如此精进,因惊呼声却使他回过神
来。
    现在,这里再也不能藏身了!他转身狂奔而出。
    海红珠已挣扎着奔出去,嘶声道:“小呆……小呆……等等我“……等等我”。”
    小鱼儿却头也不回,走得人影不见了。
    海红珠踉跄跌在地上,满脸但是眼泪,痛哭着道:“他走了……我知道他永远也不
会回来了。”
    海四爹赶过来,扶起了她,他饱经世故的、苍老的脸上,也交织着许多复杂的情感,
是惊奇是欣喜,也是不可避免的悲哀。
    他轻抚着他爱女的头发,喃喃叹道:“他虽然不会回来了,但这也是没法子的……
他本就不属于这一群,你又有什么法子拉住他……”
    海红珠悲嘶道:“但我……。我不能……求求你老人家……”
    海四爹长叹道:“你只有忍耐,像这样的人,非但我拉不住
    他,世上……世上只怕没有任何人能拉住他的”……你只怕是永远再也见不着他了。”
    海红珠突然晕倒在他爹爹怀里,永远再不能和自己所爱的人相见,这无论对谁说来,
都是不能忍受的痛苦!又何况这情窦初开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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