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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0-19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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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错车,再上车
夜侵袭城市的时候,小武倚在天桥上,不是看下面的车河,而是仰望夜幕的银河。他心想,从古至今,大多人都是因为不爱了才分手,很少,不,应该是极少有人因为太爱了才分手。可是,他和梅儿就是这极少的,倒霉的一对分手恋人。
从19岁到24岁,整整爱了五年,爱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忘我,竟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单独的生物。他们渐渐意识到,自己活着就是为了另一半。然而,人越来越大,越来越懂事,终究知道深爱纵然纯洁,毕竟不是好事,生活因此变得一团糟,没了清楚的规律。或许,梅儿提出分手时,心里只不过是想用今后的时间来整理她的世界。
但是阿武,原本计划着25岁结婚。生日的夜晚,身边最爱的那个人不见了,这是礼物还是伤痛。其实,何止伤痛,简短的分手二字,简直把心撕碎了。的确,他舍不得梅儿,表面应承的分手,实在有一千一万个不甘心。他就是怕自己不能狠下心来忘记她,甚至闻到她的气味,看到她的影子,就有想死的念头,于是在分手后的第五天,远离了那座城市。
一座相恋五年的城市,在阿武看来是布满伤痕的空城。
抹抹眼角的泪,迎着清冷的北风走下天桥。他在J市的家,不足30平,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温馨得让人不想抽身。阿武喜欢家的温暖,是个恋家的男人。他想象中的家,是个能治愈伤口的地方,所以他花了很多精力,布置这个异乡家。
洗完澡后,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电话那端是他朝思暮想的声音。
“阿武吗?”
“梅儿!”他分外惊讶。
电话沉默一阵,梅儿说:“你这几个月来过的怎么样?”
“还好。……你呢?”
“我也搬走了。”听到这句话,阿武心里酸了一下。曾经在H市的家,是两人的天堂。分手后,竟然成了不想多呆一秒的废墟,让人毫不留恋。他想问她搬到什么地方了,电话号码是多少,身边有没有朋友……可是,这些话最终还是压在心底。
“你搬走的时候,有没有带走一张唱片?”梅儿急切地问。
“什么唱片?”
“我妈妈留给我的那张。”
“没有。”
“哦,那算了,你好好保重。”
“等等!”阿武匆忙制止住她的离开,沉默良久,梅儿淡漠的问:“还有什么事吗?”阿武思量一阵,其实心里明明就有许多话,说出来足够谈一天一夜,只是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好似征求主人怜悯的旧宠物,于是他为了挽留一点点自尊,惟有同样淡淡的说:“你也保重。”
月似倒挂金钩,勾起人浓重的思念。那思念却似寒冰,在寒风中越加坚固。人不敢碰,却非要碰,所以伤得刺骨。毫无依托,毫无结果的思念,就是寒冰,不得溶化分毫。
她只是想起妈妈留下的唱片吗?只是唱片吗?
小武不愿这么想,他多么希望梅儿想起的是他,而不是区区一张旧唱片。或许它真的很珍贵,或许……她真的在时光飞梭中,渐渐把他淡忘了,又或许她身边已然出现一个可以爱,可以不爱的男人,总之她终于完全地占有了自己,不再受爱人的左右。
小武自欺欺人的遐想着,忽然翻滚的从床上爬起来,从床板下拖出行李箱。分手后,小武也带了一些纪念品,但是他实在记不起随手带过来一张唱片。果然,两件衬衫下面,压着一张封面有些发黄的老唱片。难道,梅儿说的就是这张雷安娜的唱片。
应该不会错的。从前听说梅儿的母亲很喜欢听雷安娜唱歌。而且,陪梅儿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她就一直抱着这张唱片哭泣,仿佛里面全是母亲遗留在岁月中的点点滴滴。它对梅儿来说应该是非常宝贵的。那么,她适才略带紧张的语气,也不是无可解释的。
小武怅然叹息,失去重心的向旁边倒下,正好靠在了床板上。这唱片如此破旧,想必定然是梅儿母亲日夜倾听的证据。借着鹅黄色的光,小武看到唱片目录印着《旧梦不须记》。旧梦不须记,旧梦不须记……梅儿曾经就是他的美梦,虽然逝去,又如何忘记得掉。
他困惑地按下CD按钮,飘出沧桑的曲调。
“旧梦不须记,逝去种种昨日经已死。从前人渺,随梦境失掉,莫忆风里泪流怨别离。旧事也不须记,事过境迁以后不再提起。从前情爱,何用多等待,万千恩怨让我尽还你。此后人生漫漫长路,自寻路向天际分飞。他日与君,倘有未了缘,始终都会海角重遇你。因此旧梦不须记,亦不必苦与悲,缘来缘去,前事的喜与泪,在今天里让我尽还你。”
小武无知觉的随着悲伤的曲调流泪,整个长夜就是如此昏昏沉沉的过去了。
爱情已死了,但是他仍然希望有转圜的余地。
清早,小武煮了碗速冻馄饨,只吃了两个,就觉得反胃,于是将余下的全部倒进马桶。出门眼看要走出楼口了,又遇见一件倒霉事。也不晓得谁大清早的搬家,抱着两个落起来的纸箱子,由于个子太矮视线被阻,加上前面又有人,所以只得在楼口乱晃,还一个劲儿的喊:“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听她柔弱的声音,勉强吐出这八个字,就知道她体力有多么不支了。
小武心烦意乱的吐了口气,心想照这么你躲我闪的,非得迟到不可。看看手表,气急败坏地抢过纸箱子,问:“住几楼?”她很是好奇的探出小脑袋看了看,笑着说:“谢谢,5楼。”正是小武家楼下。
小武身强力壮,抱两个纸箱子,就像拎菜筐般轻松,不到一分钟,便跑上五楼。她跟在后边小跑,嘴里一直嘀咕着:“谢谢。”站在家门口,找钥匙的时候,眼光始终不离他的脸,瞅得小武更是窝火,纵然眼前站着活脱脱的美女,亦不屑一顾,把脑袋扭向一边。
待她慢悠悠的打开家门,他走进去,将纸箱放到角落,立即扭头走人。殊不知,她仍旧以一种观察稀有生物的眼光凝视着他的背影。
眼看走到4楼时,只听楼上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唤:“武天石!”
小武连忙顿住脚,满心好奇。一个刚刚搬来的房客,怎能知道自己的姓名,这实在是天下最奇怪的事儿了。寻思一阵,脚步向后退,退到缓步台,看见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她笑得是那么可爱,似曾相识。而且,这张脸如此熟稔,肯定给他带来过很多欢乐,很多记忆,只是遗落在时光太久了,模糊了。
他敢肯定的是,那确实不是梦。
她仍在笑,以为他会想起什么。良久,她失望了,止住笑容,抬起右腿,做出个超人出场的姿势,“柯盈,我是柯盈啊!”
这一刻,相互凝视的两张脸,一张露出久违的笑容,一张露出重拾旧梦的笑容。
柯盈。从前给他带来那么大的欢乐,他以为这欢乐会无穷无尽,只要她仍在身边。只是,某天她像候鸟一样飞走了。今天,又像候鸟一样飞回身边。从前的情感,也逃不出友情的范围。
他乡遇故知,或许比什么良药都更有效。
临下班前,何洋过来笑呵呵的说:“天石,一会陪哥们喝酒去吧!”
“不好意思,今天可不行。”
“怎么,有女朋友了?”
“扯,哪儿跟哪儿呀!”
“那咱就不懂了,你一没应酬,二没女朋友,时间还不是大把大把的。”
“真的不行。”
“我昨天遇见两个老朋友,非拽我今天跟他们拼酒。咱们单位谁不知道你千杯不倒,你就帮哥们壮壮场呗。”
“改日我请你,当赔不是还不行?”
“真不去?”
小武笑着摇头。
“真的。”
小武还是摇头。
“真的。”
小武不耐烦了,拿起纸团,扔在何洋身上,笑骂:“你赶紧滚蛋!”何洋嬉皮笑脸的拍拍屁股,一如往常般,像只大肥鹅似的向外走,蓦地顿住脚,转身说:“你呀,肯定有啥事儿。肯定地。”
小武手指按着下巴,的确,我的确是有件事,而且非常重要。也惟独此时,那个至爱的身影,暂时从心中删除了。暂时的欢乐,或许也是难能可贵的欢乐。如果一个人很长时间没领悟到快乐的感觉,那么一次简短的快乐,大概可以让他激动到落泪。
小武迈着飞快的步子,夹着皮包,像失控的火箭向楼上蹿。忽然停下来,这才发现一时激动,居然忘记数楼层,再上就是天台了。于是自嘲自讽地笑笑,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回到五楼,迅速按了门铃。
柯盈恐怕是等急了,看见他的瞬间,脸红得宛如刚从蒸锅里爬出来。
走进这间刚刚收拾干净的房子,他不得不为她的办事效率感到敬佩。才一天的时间,这小小的家,就给布置得井然有序,似模似样,一点看不出刚刚搬来的破绽。他不由得想起从前的往事,他知道,柯盈还是从前的柯盈,即使模样变了些许,那些老习惯是改不掉了。
柯盈自小不喜欢传统的饭桌,更钟情于矮矮的平桌,几个人盘腿坐在地上,总能找到许多珍贵的感觉。譬如亲近。棕黄色的桌上,早已摆好饭菜,看来她只待小武回来。兴许,这一天都在盼望同一件事情,为同一件事情振奋,为同一件事情庆幸,为同一件事情欣喜若狂。他们的故乡是江南小城,是以更多的是家乡菜,但其中也不乏几道地道的北方菜。
小武毫不客气的坐下,盯着那些饭菜,喊道:“快让我尝尝你的手艺精进没有。”
柯盈莞尔,“你贪吃的毛病还没改。”
他笑叹:“改不掉了。”不知是特意捧柯盈的场,还是名副其实,一顿饭,他总是不停地夸赞,不错不错,好吃好吃。她却突然站起身,跑去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又从盒子里面拿出一个黑漆酒瓶,小巧得十分可爱。
“你猜这是什么?”
“酒呗。”
“这可不是普通的白酒。”
“呵。难不成是唐代遗传至今的?”
“错,这是地道的北京二锅头。”
小武险些把快咽肚的菜喷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啦?不普通的白酒,难道就是你的北京二锅头?”
柯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平静的说:“你忘了初二那年寒假,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小武笑着想了想,慢慢的,慢慢的,笑容消失了,重拾往事令人变得多愁善感,内心有甜蜜,同样有苦涩。他放下筷子,沉重的叹气,“十年了,十年了。”
十年飞逝。纵然时间真的能够洗刷一切,但往事却如此清晰,一转眼,仿佛又回到年少轻狂的岁月。一切,历历在目,总以为发生于昨天,总是被轻易的唤醒。那段欢乐岁月,实在是给烙在心上,化为瑰宝了。
那是个寒冽的冬天。男孩女孩躲在家中,男孩说大人们在这个季节,都靠喝白酒来暖身子,女孩好奇的从父亲书房中偷出珍藏的精品二锅头。两个孩子,模仿大人的姿势,既觉得好玩,又觉得痛苦,勉强喝了大半瓶二锅头,喝得面红耳赤,然后好像晕厥般,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女孩将剩下来的白酒,兑进用来做装饰的酒罐中。那成为了她的宝贝。
那是个炎暑的夏天。男孩女孩一同从学校走出来,回家路上,他们遇见一对正在模仿超人动作玩耍的孩童。他们觉得滑稽,于是相互模仿,结果大笑不止。女孩更笑得差点哭出来,肚子疼得直不起身。于是,男孩背着她回到家。
女孩记住了那个盛夏的街头。那成为她一生不变的美景。
初中毕业后,女孩随父母搬去北京,被迫离开了故乡。她万般舍不得,谁叫她还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男孩去车站相送,女孩静静的凝视他的脸,没掉一滴泪,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再见的。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彼此的情谊根深蒂固,更因为她对他一往情深。虽然,以往种种,已然将态度表达的很明显。可是男孩却只把她当成朋友,或许未曾留意,或许视而不见。
他们都知道,总有一天会再见,只是谁也没料到,再次相遇,竟相隔十载。漫长的时间,看见的是彼此成熟的模样,不再单纯的表情,不再天真的心扉。他从前的模样,她始终铭记于心,未曾淡忘。而他,如果不是再度相逢,真的快要把她给忘记了。
不过淡忘并不代表情谊有变。
柯盈平躺下,忘着天花板,“十年太快了,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耗费了那么多时光。不过,小时侯实在太好了,那么喜欢幻想,那么无忧。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回到过去,只生活在自己那片单纯的小天地,不必陷入复杂的社会中。”
小武苦笑一下,躺到她的身边,“还记得吗?我们以前喝醉了,就是这么睡着的。”
“当然记得啦。”柯盈开心的笑,偏过脑袋,“我还记得,那次喝醉了以后,我们因为头疼,一个星期没去上学。”两人蓦然一起笑了起来,枨触往事,如此幸福。倘使生活始终这般,亦不必再去寻找什么所谓的天堂了。
他们一直笑谈到夜半两点。
沉默片刻,柯盈问:“后来我给你写信,你为什么都不给我回信了?”
小武一愣,“我有回呀,一直到高一下半年,你就不再给我写信了。”
“你撒谎。我直到大三的时候还在给你写,后来才渐渐放弃了。我还以为你搬家了呢,是不是讨厌我了?”
“高一那年我真的搬家了。我记得最后一次给你回信的时候,已经告诉你新地址了。”两人面面相觑,沉思一阵,方才幡然大悟,原来彼此居然被邮差的一次小失误,给愚弄了好几年。
“对了,这些年,你交了几个女朋友?”
“一个。”小武坦白的说,心好似又给戳痛了,“只是一个,就花费了我五年的时间,花光了所有的感情。”
柯盈略有感伤,轻轻地问:“你很爱她?从未这么死心塌地的爱过一个人?”
小武不假思索的承认。她苦笑,伸手拿来小酒罐,“送给你。昨天是你的生日,我已经十年没送礼物给你了。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把十年的遗憾一并补回。”他笑了一下,心中是掩藏不住的惊讶与甜美,好多年了,没有人如此清楚的记着自己的生日。鼻子贴在清冷的瓷器上,似乎可以闻到酒香。突然,耳边嗡的一声。他清楚、明白,从前逃避的问题,又回来了。
天石。我以前很爱你,你知道吗?
他青涩的笑,既然往日种种已是过眼云烟,承认亦无所谓,“如果说不知道,那纯粹是装傻。不过,我始终希望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为什么?”她迫切地问。
“或许我对你的感觉只适合做朋友。”
柯盈惆惋,“你又知不知道我直到现在还爱着你,未曾改变过。”
小武惊愕的看着她,这的的确确是他一辈子想不到的事情。忽然有点后悔,适才真该装傻装到底。可是,他又不期希柯盈以那么笃定的态度来对待他,犹思片刻,说:“柯盈,我实在不希望你爱上我。难道我们做朋友不好吗?”
柯盈喟然摇头,起身走进洗手间。再次回到客厅,他已经不见了。
去轰轰烈烈的爱他,死心塌地的跟随他,一直是她长久以来的美梦。挥别十年,那梦想委实陈旧了。她以为在异乡重遇他,会是梦的另一个开始。但是美梦是提早结束了,还是始终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不知道,从不知道。
柯盈静默地坐在幽暗的房间,手里是杯温热的柠檬茶。许多前事串联在一起,交织于一线,仿佛一部老旧的记录片,以无声无影的状态,在此沉默地回放。一滴透明的液体,滑进玻璃杯,啪嗒一声,从此打破了房间的沉寂。
柯盈哭了。十年中,她从未哭过,只是常常在睡梦里不自觉的恸哭失声。那明明就是潜意识的思念。思念、幻想、痛惜堆积如山,终在这一夜彻底倾泄。
她用刻骨铭心的感觉爱着他,至死不渝。她诚心诚意,但上天却不给她好报。曾经那么美好的往事,难道只结出一个恶果吗?柯盈的要求简单极了,只想永远跟他在一起,纵使平平淡淡,或者凄凄苦苦的过一生,亦无怨无悔。
他痛苦的爱着梅儿,为什么就不能换个角度为她想想?
她宁愿他用怜悯的眼神陪伴他。
她万万不想再与他分离,一个十年,已经觉得自己苍老了一百岁。分开的每一天,都觉得有无数把刀在折磨身心。
如果真心真意的爱你,却注定得不到回报,痛苦的过一生,我情愿趁早了结此生。只是,我希望死之前,可以做一天诚心诚意的情侣。纵使我放弃了一生的幸福,我也坚信得到了一生最大的幸福。
牺牲性命,换你一天,好吗?
泪痕凝固,遥远的启明星,折射着拂晓的光芒,映照着她即将干结的泪珠,闪闪晶亮。
小武似乎开始刻意避讳柯盈,生怕瞧见那一往情深的双眸。身体日渐消瘦,他清楚地知道,固执的认为这是过度想念梅儿的结果。只是夜夜无心睡眠,想的念的却是柯盈的身影,甚至困惑地看见与柯盈结婚的景象。他反反复复的告戒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我爱的是梅儿,就算她以后跟别人结婚了,我此生最爱的仍然是她,永不改变。
柯盈每日下班回家,总要上到6楼,在小武家门口等上几个钟头。她知道,他怕遇见她,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叫他胆战心惊。她的心一点点破碎,被那个人残忍的行为一点点瓦解。她实在不敢想象,某天笃信十数载的信念会土崩瓦解,只换来一次长久的真空漂浮。难道逃避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吗?不能,它只能将问题暂时搁浅。她要逼他说出最终答案,即使不爱,他亲口说出,自己也好万念俱灰的离去。
她不想继续放任灵魂在无名的空间里游走。因为她已经痛苦了太长的时间。
小武是聪明人,可没那么轻易落进她的埋伏中。自从无意间发现了柯盈的陷阱,便常常早出晚归,每天下班,必定找何洋喝到凌晨。后来,何洋惧怕了,总以借口搪塞。他是无所谓的,即使自己喝,或者在街上来回游荡,只要不见到她的那双眼睛,就不是世界末日。
如此这般,两人辛苦地熬过二十八天。
他每天在楼下的花园里来回徘徊,时不时看表,过了十二点才敢上楼。
她每天在楼上的大门前反复等候,时不时看表,过了十二点才能下楼。
两人虽然住在楼上楼下,更是多年不见,情谊深厚的老友,却从此不遇。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一直都在苦苦的药水中煎熬。殊不知,徘徊在外的他,同样心疼着上面的她。
平安夜这天。公司里面一直喜欢小武的女同事,约他晚上一起看电影。小武对她是丝毫兴趣都没有,只是想想回家后,也得在花园里游荡,还不如跟她去看场电影消磨时间。于是,便虚情假意地应允了。
街上,穿梭在接踵的人群中央。她兴高采烈的挽着他的臂弯,说:“我们先去看电影,然后去吃情侣大餐。”他强颜欢笑。当晚零下20度,很多人挤到电影院取暖,屏幕上放映的是一部好莱坞爱情大片。
她总是笑盈盈的往他怀里钻。他惟有笑呵呵的推开她,说:“老实点儿。”推开几次,她终于安分下来,凝视大屏幕,幻想一会儿会发生多么浪漫的事情。
像柯盈那么漂亮的女孩,今晚一定有约。
如果她拒绝了,仍然傻傻的站在楼口等呢?
今天这么冷,她站几个小时,身体能受得了吗?
她吃饭了吗?多添衣服了吗?会不会感觉很寂寞……小武这么想着想着,内心越来越不是滋味,忽然觉得自己的处事方法禽兽不如。渐渐回过神,因为影院内回荡起伤感的音乐,他看向荧幕,男女主角喝醉了,躺在地上畅谈往事,泪水不经意的流淌。
他猛的推开她,心慌的往外跑。思绪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家。他忽然了解了柯盈这些年的心情。那种心酸心痛,如今方才得以体会,原来是如此痛不欲生。他终于明白,柯盈不该与寂寞和悲伤纠缠在一起。本来相逢之日,她便该得到好报,得到幸福,完成美梦。但是,他却迫使她伤上加伤,变得孤单落寞。
他像开闸而出的洪水,拼了命的往家跑,汗水湿透,大口大口喘息,微微抬起头。柯盈穿了件淡蓝色的薄毛衣,嘴唇冻得发紫,颤抖的坐在台阶上,抱住双膝,牙关啪嗒啪嗒的发出声响。
柯盈紧紧缩着脖子,缓缓抬起头,看见他的脸,不忘会心一笑,强忍严寒,克制颤抖,努力的说:“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他想立即跑过去,抱起她,给她温暖。只是,他的举动忽然停滞了。我值得她这么痛苦的等待吗?我这么的伤害她,还有资格被她爱吗?她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如果今后我不能给她幸福,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不行,柯盈我不能让你继续爱我。就算我已开始爱你,也要努力克制,因为你为我付出太多太多的心酸,我却无法用同等的感受来回报你。
小武看了柯盈最后一眼,然后扭头向下走。不能回望,不能回望,如果回望,便是一辈子的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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