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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1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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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 01
故事很快就讲完了。八年前,约翰昵·方檀在一个群众性的歌舞团唱得特别成功,他成
了无线电广播里最吸引人的歌手了。不幸得很,那个歌舞团的领班,一个名叫莱斯·霍勒
的,是个在表演艺术界很有点名气的人物。他同约翰昵签了一个为期五年的服务合同。这是
个普通的商业性的表演玩艺。莱斯·霍勒凭一纸合同就可以把约翰昵转借出去,而把得到的
大部分钱装进他个人的腰包。
考利昂老头子亲自出马,进行谈判,为了使约翰昵从那张合同中解脱出来,他主动提出
给莱斯·霍勒送两万美元。霍勒主动提出他只能拿约翰昵赚来钱的百分之五十。考利昂老头
子感到这个提法很有意思,就把自己提出的给价从两万美元降低到一万美元。那位歌舞团领
班,显然是个除表演艺术外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家伙,压根不懂这种降低给价的真实含义,
他断然拒绝了。
第二天,考利昂老头子又亲自去见那位歌舞团的领班。他带着自己最亲密的两个助手,
一个是他的顾问劲科·阿班旦杜,另一个就是路加·布拉西,没有别的任何证人在场。考利
昂老头子说服莱斯·霍勒在一个文件上签字,同意接受一张有银行保证的一万美元的支票,
放弃要求约翰昵·方檀个人服务的一切权利。考利昂老头于一面劝说,一面把手枪对着歌舞
团领班的前额,用极其严肃的态度使他确信:要么签字,要么他的脑浆在一分钟内洒满那份
文件。莱斯·霍勒签了字,考利昂老头子把手枪插进口袋,并把那张有银行保证的支票递了
过去。
其余部分都属于正史。约翰昵·方檀继续上升为轰动全国的最杰出的歌唱家。他参加拍
摄的好莱坞音乐喜剧片,使他的制片厂发了大财,他灌制的音乐唱片赚来的钱,要以百万美
元计算。这样一来,他就抛弃了他那个从儿童时代起就在一块儿相亲相爱的妻子,抛弃了他
的两个孩子,去同电影里常看到的那个最妖娆的明星结婚了。事后不久,他就发觉她是个
“妓女”。这样一来,酒他是喝上瘾了,赌他也来,别的女人他也乱追。他天生的歌喉出了
毛病。他的唱片也推销不出去了。他同制片厂签订的合同期一满,制片厂就不再同他签订新
的合同。于是,他就来央求他的教父。
恺沉思他说:“你真的觉得你有这样的爸爸是值得羡慕的吗?你给我讲的关于他的每一
件事都表明,他经常在为别人做好事。他心地一定很好。”
她笑了,面部肌肉在扭动。
“当然罗,他的方式方法在细节上并不那么正规。”
迈克尔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听上去是这样的,但是我要提醒你想一想这样一个问题,你知道北极探险家
在去北极的路上,沿途总要把食物在地窖里埋起来吗?就是为了预防有一天走到那儿可能需
要食物,是不是?这就是我爸爸为别人做好事的道理。他有一天也可能有事,要登门拜访这
些人中的某一个人。他们若先过来一下,那就更好一些”
差不多快到黄昏时分,结婚蛋糕才端出来,大伙儿一面说,一面赞不绝口。尤其是纳佐
林亲手烘出来的那一块,上面巧夺天工地点缀着用奶油做的一个个贝壳,吃起来香得要命,
使人感到飘飘然。新娘贪馋地攫了几片蛋糕,就飞也似地同她那个新郎去度蜜月了。考利昂
老头子注意到那辆联邦调查局的黑色轿车已经不见了,便很礼貌地催促他的客人趁机离开。
未了,停车道上只剩下一辆汽车,那就是长长的黑色“卡迪拉克”牌轿车,弗烈杜坐在
驾驶室。老头子上了车,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就他的年纪和体态来说,他的动作灵敏而协
调。桑儿、迈克尔和约翰昵·方檀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考利昂老头子问迈克尔:
“你那个女朋友独自回去,一路安全吗?”
迈克尔点点头:“汤姆说他会负责的。”
考利昂老头子点点头,对汤姆·黑根的工作效率表示满意。
因为汽油的定量供应还没有取消,所以从环城大道直到曼哈顿区一路车子很少。不到一
小时,“卡迪拉克”牌轿车已经开进了法国医院大街。在车上,考利昂老头子问他那个最小
的儿子,在学校里是否成绩优良。迈克尔点头说“是”。在后座坐着的桑儿问他父亲:
“约翰昵说你打算给他了结好莱坞的事情。要不要我也去走一趟,搭个帮手?”
考利昂老头子的回答很简单。
“汤姆今天晚上就去,用不着人帮忙,事情很简单。”
桑儿·考利昂哈哈大笑起来:
“约翰昵认为这桩事你拿不下来,所以我觉得你可能要我到那儿去一趟。”
考利昂老头子转过头来。“你干吗怀疑起我的能力来?”他问约翰呢·方檀。“你教父
难道不是向来都完成了他说过他要完成的任何事情吗?有哪一次我被人骗过,没把事情办
成?”
约翰昵神经紧张地表示抱歉:
“教父啊,这次遇到的,是个真正九十公分粗的大炮弹。你推不动他,甚至用钱也不
行。他神通广大,到处是后门。他恨我。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能使他回心转意。”
老头子以充满深情和逗趣的语气说:“我对你说,我保险你如愿以偿。”
他用胳膊肘子轻轻地推了一下迈克尔。
“咱们是不会让我的教子失望的,嗯,迈克尔?,
迈克尔对他父亲的能力,从来连一分钟都没有怀疑过。他摇摇头,表示不会让约翰昵失
望。
当他们向医院门口走去的时候,考利昂老头子一把抓住迈克尔的胳膊,好让别人冲到前
面去。“等你念完大学以后,就来找我谈谈,”老头子说。“我给你作了些安排,你会喜欢
的。”
迈克尔一语不发。考利昂老头子冒火了,哼了几声:
“我知道你是怎么个人。我不会硬要你去做你不赞成的任何事情。你总算也长大成人
了,就自谋生路吧。但是,请你在完成学业之后,就作为儿子到我跟前来一下吧!”
劲科·阿班旦杜全家,他老婆和三个女儿都穿着丧服,像一群乌鸦拥挤在医院走廊白瓷
砖镶成的地板上。当她们看到考利昂老头子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她们像是受了本能的冲
动,展翅飞离了白色地板,向他扑去要求保护。当妈妈的,穿着黑色丧服,显得庄严而镇
定,女儿们,显得肥胖而朴素。阿班旦杜夫人像啄木鸟一样在考利昂老头子的脸上吻了又
吻,时而抽抽噎噎,时而嚎陶大哭。
“哦,你真是个大圣人,竟在你女儿结婚的大喜日子特意赶到这儿来。”
考利昂老头子把手一摆,像是要把这些感激的言辞甩开似的。
“对这样一个朋友,一个二十年来一直像是我的右手的朋友,难道我不该表示敬意?”
他马上明白了:这位即将成为寡妇的女人,还不理解她丈夫今天晚上就要死掉了。劲
科·阿班旦杜害癌症,在这所医院住了差不多快一年了,一直处在死亡的边缘。当妻子的还
以为他这种致命的绝症也是生活中普普通通的现象,今天晚上只不过又是一次危险罢了。她
叽叽咕咕他讲个不停。
“过去看看我那可怜的丈夫吧,”她说,“他总是想见见你。他真可怜,提出要去参加
婚礼,表示一下敬意,只是医生不允许。然后他又说,在这个大喜日子,你是会来看看他
的。但我当时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啊呀,男子汉比我们这些娘儿们更懂得友谊。进去吧,他
见了你会高兴起来的。”
一个护士和一个医生从劲科·阿班旦杜的单人病房出来了。医生是个年轻人,脸上很严
肃,带着一种好像他生下来就是要命令别人似的神情,也就是说,带着一种好像一生都非常
富有的那号人的神情。有一个女儿羞怯地问道:“肯尼迪大夫,我们这会儿可以进去看看他
吗?”
肯尼迪大夫恼怒地把这一大群人扫视了一番。难道这些人不明白里面的病人正在痛苦的
折磨中慢慢地死去?如果大家能让他安静地死去,那才更好。
“要家中的至亲才行,”他用他那特别有礼貌的语气说。
使他感到惊奇的是:病人的妻子女儿一个个都把脸转向那位又矮又胖的男子,像是要听
他的决定似的。这位男子穿着不合身的晚礼服,显得别别扭扭的。那位胖男子开口了。他的
声音里有一点极为微弱的意大利腔调。
“亲爱的大夫,”考利昂老头子说,“他真的就要死了吗?”
“真的,”肯尼迪大夫说。
“那,就再没有你干的事了,”考利昂老头子说。“我们承担一切责任。我们安慰他,
给他合上眼睛。我们负责安埋他,在出殡的时候,我们哭,事后我们还要照看他的妻子和女
儿。”
事情说得这么直率,阿班旦杜夫人一听也就明白了,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肯尼迪大夫耸耸肩。要把问题向这些乡巴佬解释清楚,是根本不可能的。同时他也承
认,在这个男子的话里面,也还有着某种原始的正义性。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但仍然保持
着非常礼貌的表情,说:
“请等一下,由护士通知你们进去,有些很必要的事情她还要给病人先处理一下。”他
离开他们,向走廊那边走过去了。他的白褂子在哗啦哗啦地摆动着。
护士回到了病房,他们在等待着。她终于又出来了,拉开门让他们进去。她低声说:
“他由于疼痛和高烧而神志昏迷,尽量不要惊动他。除了他的妻子,别人在这儿只能待
几分钟。”
当约翰昵·方檀从她身旁走过去的时候,她认出了他,她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他对她
勉强微笑了一下,她又以欢迎的态度盯着他。他把她当作一分材料一样,暂归档,留作以后
参考,转脸就跟着别人进病房去了。
劲科·阿班旦杜同死亡进行了长期斗争,现在他被征服了。他躺在一头稍稍升高了的病
床上,精疲力竭。他已经枯竭得比一具骷髅强不了多少。当年生机盎然的一头黑发,现在已
经变成一撮一撮像线一样的污秽东西。考利昂老头子快快活活他说:
“劲科,亲爱的朋友,我把我的儿子都带来了,特向你表示敬意。再瞧,还有约翰昵,
也从好莱坞赶来了。”
快要死的病人睁开他那由于高烧而发红的眼睛,感激地望着老头子。他让年轻人把他那
皮包骨头的瘦手握在他们有力的手里。病人的妻子、女儿顺床并排站着,吻他的脸,还轮流
着握他另一只手。
现在,老头子紧紧地握着他老朋友的手以安慰的语气说:
“快,赶快好,咱们一道旅行到意大利,到咱们原来的村子去,就像咱们的父辈一样,
在酒店门前玩木球。”
快要死的病人摇摇头,示意年轻人和他家里人都离开他的床边;他用另一只瘦骨鳞峋的
手紧紧地抓住老头子,拼命想说什么。老头子把头俯下,尔后就索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劲
科·阿班旦杜在讲着他们当孩子的时候的事情。他的眼睛有点儿鬼鬼祟祟,在悄悄他说着什
么。老头子弯着身子,挨得更近了。病房里其余的人,看到考利昂老头子老泪纵横,还在直
摇头,一个个都大吃一惊。颤抖的声音越来越高,谁都可以听到.阿班旦杜在痛苦中使出非
凡的努力,勉强挣扎着抬起头,眼睛发愣,伸出食指指着老头子。
“教父啊,教父,”他看不见人,只是乱喊,“救救我,免我一死,我求你。我浑身的
肉都烧光了,还感到毛虫在吃我的脑浆。教父啊,给我治治病吧,你有这种权力,别让我那
可怜的妻子老是流泪了。当年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在考利昂村总是一块儿玩耍,而现在你
忍心让我因为有罪,在害怕下地狱的时刻死去吗?”
老头子默默不语。阿班旦杜又说:
“今天是你女儿结婚的日子,你可不能拒绝我啊!”
老头子又开口了,语气沉静而庄重,为的是让言词能够刺进他那亵渎神明的昏迷状态。
“老伙伴,”他说,“这种权力我没有。要是我有,我一定比上帝仁慈一点,相信我的
话吧。但是,我不怕死,也不怕下地狱。我要为你的灵魂在每天早晚各做一次弥撒。你的老
伴和你的孩子也都会为你祈祷。有这么多人为你求情,上帝怎能忍心惩罚你呢?”
在瘦骨鳞峋的脸上泛起了一脉令人厌恶的狡诈的表情。阿班旦杜神秘他说:
“那,早都安排好了?”
老头子在回答他的时候,语气是冷冰冰的,一点也没有安慰的柔情。
“你亵渎神明。你还是听天由命吧!”
阿班旦杜把头落下来,放在枕头上。他的眼睛失去了狂妄的希望之光。护士又回到病房
来了,以非常严肃的公事公办的态度,像吆喝鸟儿一样吆喝他们出去。老头子站了起来,但
阿班旦杜又伸出了自己的手。
“教父啊,”他说,“守在我跟前,陪着我同死神会面吧。也许他看到你在我跟前,就
会吓跑了,不再敢来缠我,我就可以安安静静的了。或者,你也可以说上一句话,幕后操纵
操纵,嗯?”
快要死的人眨眨眼、似乎是在将老头子的军,不过态度并不严肃:
“你同死神反正是亲兄弟嘛。”
然后,好像生怕老头子生气似的,他抓住老头子的手,说:
“守在我跟前,让我就这样握着你的手,就像我们在斗智中胜过了别人一样,我们也会
在斗智中胜过死神这个狗杂种。教父啊,千万别把我让给死神。”
老头子做了个手势,让别人离开病房。他们出去了。他用他那双宽大的手,握住了劲
科·阿班旦杜枯萎得像鸡爪子一样的手。老头子一再安慰他的朋友,语气沉静,反复消除他
的顾虑。他俩就这样一道等待死神到来,似乎老头子真能够把劲科·阿班旦杜的命从人类最
凶恶的刑事犯手中夺回来一样。
对康妮·考利昂来说,那天婚礼结束得很顺利。新郎卡罗·瑞泽也表演得很有技巧,很
有生气;新娘钱包里的两万美元给了他极大的鼓舞。不过,新娘虽乐意放弃自己处女的纯洁
却不乐意放弃钱包。为了钱包,他不得不把她的一只眼睛打青。
璐西·曼琪妮在家里等着桑儿·考利昂来电话,心中满以为他会要求她出去玩一天的。
未了,她自己打电话到他家。当她听到接电话的是个女人的声音时,她把电话挂上了。她没
有想到,有几个人当时就注意到她同桑儿为了那要命的半小时而离开了会场;现在到处都在
传播着闲话,说桑迪诺·考利昂已经另找到了一个玩弄的对象,还说什么他同他妹妹的伴娘
已经“干上了”。
亚美利哥·勃纳瑟拉做了个可怕的梦。在梦里,他看到考利昂老头子戴着有檐的帽子,
穿着宽大的罩衫,还戴着厚手套,在他的殡仪馆前面,从车上扔下一具被子弹打穿了的尸
体,同时高声大喊:
“注意,亚美利哥,对任何人都不许透露,赶快把这个人埋掉。”
他哼哼起来,哼得那么响,那么久,老伴也给闹醒了。她把他摇醒。
“唉,你这人,真是,”她发牢骚他说,“刚参加婚礼就做恶梦。”
恺*亚当姆斯由鲍里·嘎吐和克莱门扎护送,到达她在纽约市区下榻的旅馆。汽车很
大,很豪华,由嘎吐驾驶,克莱门扎坐在后面;紧挨着司机的前座是让给凯的。她发觉这两
个人都有点毛手毛脚,洋里洋气的。他们的谈吐也是电影里常听到的布鲁克林腔调;他们对
她显得过分彬彬有礼。在车上,她同这两个人随便交谈。使她感到惊奇的是:他俩在谈到迈
克尔时,总要流露出明确的爱慕和敬仰之情。迈克尔总是转弯抹角地让她相信,他在他父亲
的世界里,是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而现在,克莱门扎说出来的话,使她确信那位“老人
家”认为迈克尔是他三个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是肯定会继承家业的一个。
“家业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恺用最自然的语气问道。
鲍里。嘎吐在转方向盘的时候,向她很快地瞟了一眼。在她后面的克莱门扎以惊讶的语
气说:
“迈克尔没有给你讲过?考利昂先生是美国经营意大利橄榄油的最大的进口商。眼下战
争已经结束,这种家业又可以发大财了。他正需要像迈克尔这样精明能干的小伙子。”
到了旅馆,克莱门扎坚持要陪她到服务台去。当她提出反对时,他简单他说:
“老板吩咐,要把你安全送到。这是我的任务。”
当她拿到了房间钥匙之后,他陪她走到电梯门口,一直等到她进了电梯。她笑着向他挥
挥手;他也笑,笑得那么真挚而得意,使她感到惊奇。她上了电梯,所以没有看到他又回到
旅馆的登记处去问道:
“她登记的是什么名字?”
旅馆登记员冷冰冰地瞧瞧克莱门扎。克莱门扎把他手里揉来揉去的纸团放在柜台上,向
登记员滚了过去;登记员抓起纸团,马上就说:
“迈克尔·考利昂夫妇。”
鲍里·嘎吐回到汽车里说:
“姑娘不错。”
克莱门扎哼了一声。
“迈克尔同她已经干起来了。”
他认为,干这种事等结婚以后才行。“明天一大早就把车开来接我,”他对鲍里·嘎吐
说。“黑根给咱们搞了些差事,必须马上完成。”
星期天晚上,汤姆·黑根才同他妻子吻别,驱车直奔飞机场。持有特字第一号优先证
(这是五角大楼总参谋部的一位军官送来的可喜礼物),他顺顺利利地登上了一架飞往洛杉
矾的飞机。
对汤姆·黑根来说,这一天虽然忙,但忙得痛快。劲科·阿班旦杜在清晨三点钟已经死
了;当考利昂老头子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通知黑根说,他现在就是正式参谋了。这就
意味着,黑根会成为一个非常有钱的人,当然不用说也有权。
这个任命,打破了参谋向来都是纯血统的西西里人这一传统。黑根作为考利昂家中一个
成员的这一事实,也没有能够改变人们对这一问题的传统观念。因为这是一个血统问题。只
有一生下来就经过耳濡目染而习惯于缄默作风,即守口如瓶的准则,才有资格担当“参谋”
这个关键的职务。
在决定政策的考利昂老头子和实际执行命令的工作人员之间,还有三层人员,或三个缓
冲层。有这样的体系,任何问题也不可能追溯到顶层来。除非参谋叛变。那天早上,考利昂
老头子就发出明确的指示,怎样收拾那两个打伤了亚美利哥·勃纳瑟拉的女儿的年轻人。但
是他把命令私下交给汤姆·黑根。当天,黑根也同样是在私下,没有任何别的人在场,把命
令转交给了克莱门扎。接着,克莱门扎又转告鲍里·嘎吐去执行任务。鲍里·嘎吐就马上纠
集人马来执行任务。鲍里·嘎吐和他手下的人是不会知道为什么要执行这样一项特殊任务,
也不会知道是谁下的这道命令。要把老头子牵涉进去,那就得要使这根链条上的每个环节都
一一背叛老头子才行;这种事虽然从来没有发生过,但始终是有可能的。预防这种可能性的
办法也是人所共知的。就是把链条上的一个环节搞掉。
“参谋”的任务顾名思义是老头子的顾问,是他的右手,是他的辅助头脑,也是他最亲
密的伙伴,最亲密的朋友。有重要任务要出差,他给老头子开车;在会谈中,他就出来给老
头子搞些点心、咖啡、三明治、新鲜雪茄烟。他会知道或几乎知道老头子知道的一切,也就
是洞察权力结构中所有的细胞。他是世界上唯一可以置老头子于死地的人。但是从来没有听
说过一个参谋背叛了一个老头子。在美国站稳了脚根的任何一个强大的西西里家族中从没有
出现过这样的事。因为背叛是没有前途的。每个当参谋的人都知道:如果他忠诚,他会有
钱、有权,还会受人尊敬。如果遇到不幸,他的妻子儿子会受到保护和照顾,与他活着时一
样。如果他保持忠诚。
在某些问题上,参谋就得以较为公开的方式代表他的老头子办事,然而却不能牵连他的
主子。黑根坐飞机到加利福尼亚要解决的正是这样一个问题。他明白,他作为参谋的事业将
受到这项任务的成败的严重影响。从家族事业的标准来看,约翰昵*方檀是否得到那部战争
片中他所梦寐以求的角色,是小事一桩。更为重要的是下个星期五同维吉尔·索洛佐的会
见。但是黑根知道,对老头子个人而言,两桩事情同样重要,都是决定一个参谋是否称职的
关键。
活塞式飞机震颤得很厉害,摇撼着汤姆·黑根的已经很紧张的神经系统。他向女招待员
要了一杯马丁尼酒,想镇静一下。老头子和约翰昵已经把电影制片厂的老板杰克·乌尔茨的
性格特点向他勾勒清楚了。但是,他确认,老头子要恪守他对约翰昵的诺言。他的任务就是
谈判和接洽。
黑根靠在椅背上,回忆向他提供的全部情报。杰克*乌尔茨是好莱坞三个主要电影制片
厂的老板之一,他自己的制片厂通过合同掌握着几十个明星。他是美国总统的战争情报顾问
委员会电影部的委员,这就说明,他协助摄制宣传影片。他在白宫参加过宴会。他在他的家
里款待过约·埃德加·胡佛。但这一切没有一条值得重视,都只不过是些官方联系而已。乌
尔茨并没有任何个人政治权力,这主要是因为他是个极端的反动分子,另外还因为他是个权
迷心窍的狂妄分子,喜欢滥用职权,根本不顾这样蛮干的后果必然使成群的敌人从地里钻出
来。
黑根叹了口气,实在没有办法“把握”杰克·乌尔茨。他打开公事皮包,想设法干些抄
抄写写的工作,但是他太累了。他又要了一杯马丁尼酒,接着又回忆自己一生的经历,他没
有什么可遗憾的,真的,他感到自己幸运极了。不管因为什么理由,他十年前所选择的道
路,对他来说,已经证明是正确的。他是有成就的,他感到生活很有意义。
汤姆·黑根今年三十五岁,个儿高高的,身材很苗条,头发理成了平头,容貌普普通
通。他是个律师:虽然律师考试合格后也曾干过三年法律工作,但他并没有为考利昂家族干
实际的具体的法律工作。
他小时候,是桑儿·考利昂玩耍的伙伴。黑根的母亲早就眼瞎了,就在他十一岁的那年
死了。黑根的父亲是个酒量很大的、毫无指望的酒鬼。他本来是个勤勤恳恳的木匠,一辈子
没干过一件亏心事,但喝酒毁了他的家庭,最后也送了他自己的命,汤姆·黑根成了孤儿,
在街头流浪,晚上就睡在门廊。他妹妹被收养到孤儿院里,但在本世纪二十年代,社会福利
机构对年满十二岁的男孩子的问题是不予考虑的。因为年满十二岁的男孩子总是那么忘恩负
义,经常会逃出来,拒不接受救济。黑根那时眼睛在害病。东邻西舍悄悄地议论,说他的眼
病是他母亲传染的或遗传的。这样,别人也可能被他传染,大家都避开他。桑儿·考利昂把
他的朋友带到家里,而且要求把他收留下来。汤姆·黑根得到了一盘热腾腾的意大利式细实
心面,里面加着附油的番茄酱,这顿饭的味道他至今没有忘记。吃罢,人家又给他拿来了一
张折叠式钢架床,让他在上面睡觉。
考利昂老头子,以最自然的方式,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以任何方式讨论过,默许这
个男孩子待在自己家里。考利昂老头子还把这个男孩子带到一位眼科专家那里,把他的眼病
给治好了。他送他上大学,上法律学校。在整个过程中,老头子不是以父亲的姿态出现的,
而是以监护人的身份出现的。老头子对待黑根,在表面上没有流露过疼爱的感情;说起来也
奇怪,他对黑根比对他自己的亲儿子还客气得多,向来不把作为父辈的意志强加于他。大学
毕业之后,他又到法律学校去深造。这也是孩子本人的决定。孩子听到老头子有一次曾经说
过:
“一个带着公事包的律师能够比一百个带着枪的强盗诈取更多的财物。”
然而,当父亲的感到非常伤脑筋的是,桑儿和弗烈特中学毕业之后,就坚持要投身于家
庭事业中去。只有迈克尔上了大学,接着就在珍珠港事件之后的那一天报名参加了海军陆战
队。
黑根在参加律师考试合格后,就结了婚,另立门户。新娘是一个家住新泽西州的年轻的
意大利姑娘,是个大学毕业生,一个大学毕业生在那些年头还是很稀罕的。婚礼,当然是在
考利昂老头子家里进行的。过后,老头子主动支持黑根从事他自己愿意从事的事业,笼络一
些要打官司的人去找他,负责布置他的律师事务所,帮助他搞到不动产,建立家业。
汤姆·黑根低着头,对老头子说:
“我乐意为你效劳。”
老头子感到惊喜交加。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他问道。
黑根点点头。他还没有真正了解老头子的权力之大——那时候确实还没有。而且在随后
的十年里他也并没有真正了解,直到劲科·阿班旦杜病倒之后,他当了代理参谋才真正有所
了解。但是他点头了,他的眼睛盯着老头子的眼睛。
“我要像您的儿子那样为您效劳,”黑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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